“我要是您,就不會拼着晚節不保的風險,苦苦掙紮。”
“你、你、你這個無恥之徒,眼裡還有長幼尊卑嗎?”
被小輩這麼諷刺,當了五十多年會長的加西亞根本不能忍,卻偏偏教訓起蟲來還維持着他對外精心打造的“文蟲風骨”的形象,用詞文雅,連個髒話都不會說。
這種話在伊萊諾這種從貧民窟裡爬出來的蟲耳朵裡,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
“謝謝誇獎。”
伊萊諾微微颔首,然後轉動輪椅向外滑走,“會長有空擔心我,不如先想一想自己該怎麼和蟲帝解釋吧。”
氣上加氣,怒火攻心,一想到明天确實沒辦法和蟲帝交代,加西亞出離憤怒。
擡手就将手杖朝着伊萊諾擲過去,“目無尊長,活該你天生精神力有缺陷,這輩子都隻能坐在輪椅上!”
手杖上的名貴寶石在燈光的照射下摧殘奪目,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精準地落在伊萊諾的肩頭,又滾落下去。
紅色的寶石磕碰在地上,發出“啪嗒”的脆響。
伊萊諾彎身拾起手杖,端詳着那顆紅色的寶石,眼裡劃過一絲冰冷。
“還是雄保會有錢啊,這顆寶石還是上個月伽馬拍賣行以3個億星币價格成交的,晚輩還是勸您收好,别弄壞了,不然到時候蟲帝問起您經費都用到哪裡時,您拿不出來也沒辦法交代。”
說完,不顧加西亞在後面的怒吼咒罵,劃着輪椅離開了軍部。
艾利克也行軍禮告别,“屬下告退。”
“滾!”
加西亞拄着紅寶石手杖,瞪着一雙通紅的眼睛怒吼。
夜色濃重,星子閃爍。
東四環的别墅裡還亮着燈。
塞法修在聽五個研究員的研究成果。
亞裡希洗好澡出來,就聽到拉達曼的大嗓門,“絕對沒問題!”
旁邊的凱文卡點頭補充:“我也支持。老師曾說過,廢磷礦既然伴生在紫荊礦中,就一定不會毫無緣故!你們還記得老師手裡那本藍星古籍中的記載嗎——‘七步之内必有解藥’,廢磷礦絕對就是解決紫荊礦石副作用的最佳良藥!”
這句話亞裡希在地球上确實聽過,但是沒記錯的話,上面還有半句——
“毒蛇出沒之地,七步之内必有解藥”。
也不知道和星際的能源礦石通不通用。
他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塞法修,默默坐在一旁,拿着幹燥的毛巾擦拭塞法修微濕的長發。
頭上傳來輕柔的觸感,如此親昵,塞法修坐直了些,“沒事的,一會兒就幹了。”
“會着涼的。”亞裡希最近膽子大了些,開始懂得反駁,隻是動作放緩,怕打擾塞法修的工作。
在亞裡希的世界裡,塞法修永遠是第一優先級。
那雙黑瞳裡,像是有經久不化的霧氣,什麼都映不到他的眼瞳裡,除了塞法修。
這種被偏愛的例外,沒有蟲不會為之心動。
塞法修順着亞裡希的高度輕輕側身。
五個研究員在旁邊激烈的探讨,在他們的世界裡,沒有什麼事情比新發現的命題更重要。
亞裡希垂眸看着手中順滑服帖的銀灰色長發,聽說雌蟲的頭發是蟲型的觸須拟态,脆弱又敏感,所以從來也不會掉發,但也不會輕易将頭發送到别蟲的手裡。
而塞法修永遠對他這樣順從,無論他說什麼都會答應。
那雙湛藍色的眼眸裡滿是包容,好像可以容納他所有的缺點和——那些他隐藏起來的秘密。
手中的頭發已經半幹,這種無聲的縱容給了亞裡希很多勇氣,他緊了緊嗓子,有些忐忑地試探:
“塞法修,如果我隐瞞——”
亞裡希還沒說完,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
“議會、雄保會和軍部三方的蟲連夜加班,塞法修先生倒是在這裡惬意的很。”
在場的雌蟲五感都很敏銳,伊萊諾出聲的時候都自動防備起來。
隻有亞裡希,沒了礦場内能量的加持,五感又變成了普通人的水平。
乍一聽到聲音,手抖扯了一下塞法修的長發。
銀灰色的頭發斷了兩根,其實說起來也沒什麼的,就算頭發是蟲族拟态的觸須,斷了兩根也不會有任何痛感。
可亞裡希不開心。
他知道自己小題大做,像極了曾經在餐館兼職時,牆上那台破舊電視機裡無理取鬧的角色。
亞裡希不動聲色地将那兩根頭發纏在手指上,繞成結收好。
低垂着眼眉,遮掩住黑沉沉的瞳孔。
他自卑又固執,明知道他和塞法修并非是同一物種,卻還是小心翼翼藏匿起自己并非蟲族的事實。
自從和塞法修天天住在一起,每天都沉浸在塞法修的溫柔包容下,嗅聞着塞法修身上的岩蘭草香氣入睡又醒來......
他對于塞法修的感情逐漸多了一些不可描述的獨占欲。
他變得愈來愈貪婪。
也愈來愈自卑、怯懦。
可現在,塞法修已經回到帝星,再也不需要他的幫助,他已經沒有任何價值。
他和塞法修之間,或許就和這兩根頭發一樣,總有一天會斷開聯系。
頭發勒在指頭,帶來一些微弱卻真實的痛感,才将亞裡希從黑色的漩渦中喚醒。
亞裡希一向寡言,沒有蟲注意到他的異常。
五個研究員早就止住話頭,像一群小蘿蔔頭一樣齊刷刷地坐闆正。
塞法修不緊不慢地擡頭,還不忘記吩咐拉達曼,“快去給我們辛苦的議會長倒杯水來。”
伊萊諾像一條毒蛇,眼神銳利又冰冷,“塞法修,該到我們算賬的時候了。”
“好啊,恭候多時。”
自艾倫西死後,塞法修和伊萊諾已經很久沒有坐下來好好說過話。
他等此刻已經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