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主任本人更是人過中年,經曆過不知道多少故事。
但郁餘在他心裡還是有些不同的,畢竟算算時間,從郁餘第一次來醫院到現在,他們已經認識三四年有餘。
他眼睜睜看着這個優秀的年輕人從未成年走向成年、從高中走向大學,早已把他當成了喜愛的晚輩。
田主任知道郁餘身邊除了身患疾病的母親,再沒有靠得住的長輩。
醫藥費又不是小數目,這些年來這孩子靠着打工、競賽獎勵、貧困補助和學校獎學金才夠家裡花銷。
他才這麼年輕就在為生活奔波,每天忙得像個陀螺……不管是誰看都覺得難受。
病曆很快便被翻到最後,田主任的手指摩擦着紙頁猶豫許久,最後還是說出了心裡話。
“小郁啊……我知道你不喜歡麻煩别人,但你還年輕,别一直逼着自己。”
“醫院這邊或許有一些減免政策,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我幫你打聽打聽……要是真到要緊的時候……叔叔也能幫你一點……”
“……别把自己逼得太緊啦。”最後,田主任長歎一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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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餘走出神經内科的時候,心中好像還有暖意流淌過的餘韻。
他覺得自己很幸運,總是遇到這樣的好人。
事實上他現在确實有些缺錢,如果沒有遇到智腦,他可能會考慮将初版感官模拟器賣出去,但現在升級後的感官模拟器絕對不能賣,他就得想想别的辦法。
“郁先生遇到了一個好人。”智腦贊歎。
“嗯。”郁餘回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之前沉迷研究沒有注意,但郁餘性格并不開朗,其實不喜歡自己的私人空間被侵入。
智腦綁定在他身上取不下來,他們被迫朝夕相處,可比起花時間和智腦聊天,郁餘更希望它能安靜一點假裝自己不存在。
智腦似乎也明白了什麼,沒有再說話。
郁餘現在的目的地是住院大樓。
相比于外面門診部的“鮮活”,住院部的氣氛低沉的多。
來到神經内科的樓層,郁餘和這裡的醫生護士們打招呼,态度依舊熟稔。
郁餘母親的病房比較靠裡,他們這次住院時間比較長,因為知道母子兩都喜歡安靜,醫生們好心幫他們調了沒有病人的房間。
不過今天似乎住了新人進來。
病房的門沒有關,郁餘遠遠看見一個才十歲上下的瘦弱小女孩被護工推着進了房間。
“……等等我要是去打飯,還得麻煩您幫忙看看孩子……您吃什麼?我順路一塊兒打回來!”郁餘靠近的時候護工似乎将小女孩安頓好了,态度非常熱情和郁餘媽媽說着話。
護工和醫生護士們熟悉,因為照顧的是經常住院的小孩子,還特意問了同房病友的情況,因此打飯時候将小姑娘一個人留在病房也算放心。
郁餘聽見媽媽聲音中帶了笑意,像往常那樣輕聲細語:“我起得早,中午已經吃過了,您去打飯吧,我陪小姑娘說說話。”
護工極為感謝,水杯飯盒放在床邊櫃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動。
接下來郁媽媽用一種更加溫柔的聲音轉而和小姑娘說話,耐心極了:“……你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這個字……”
孩子稚嫩的聲音像是雛鳥的叫聲,因為生病,說話和郁媽媽一般細聲細氣,并不吵鬧。
郁餘腳步微滞,明明走到病房門口,卻不知為何沒有進去。
他就這樣靠在病房門口的牆上靜靜仰頭聽着裡面的談話聲,一陣冰涼傳來,似乎讓思緒都明晰了幾分。
深處的病房沒什麼人過來,他就這樣聽着,什麼都沒想。
聲音中一個溫柔、一個稚嫩,伴着斷斷續續的笑語,好像讓人的心都軟了下來。
直到護工收拾好東西向門口走來,郁餘才睜開原本微閉着的眼睛,轉身朝外走。
“郁先生……您怎麼不進去?”憋了很久,智腦還是忍不住問。
“小智腦。”郁餘臉上看不出情緒,露出一個漫不經心的微笑,“人類文化中有一條很重要,你知道是什麼嗎?”
智腦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在數據庫中迅速檢索,實在拿不準顯示出來的幾百條中哪條更重要。
智腦:“……是見面時應該微笑、花國人見面時第一句應該問‘你吃了嗎’還是……”
“是‘少管别人的家事’。”郁餘淡淡。
“……”
好在智腦并沒有“生氣”這個情緒,他霎時間停下,不僅不在意郁餘的冷言冷語,還意識到自己問了不應該問的問題。
智腦原本優雅沉穩的聲音低了幾分:“抱歉郁先生……是我……”
聽起來簡直和一條突然踢了一腳的小狗一樣可憐。
“算了……沒關系。”
許久郁餘小小啧了一聲,垂在腿邊的手指不自覺敲了敲,沉默一會才開口:“我們現在回家……感官模拟器快做好了。”
他的表情不變,聲音有些低,語氣好似莫名軟了不少。
“好!”
情緒系統不太優秀的智腦難得機靈地在這瞬間明白了什麼,精神馬上抖擻起來。
“郁先生,我已經為您規劃好了最佳回家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