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的時間,玻璃窗後的少女——也就是病人,她的父母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陪護的永遠都是這兩個人。
一開始的時候,醫生護士還會詢問這方面的情況。小姑娘急救後,也希望通知病人的直系親屬,甚至有時要求隻有直系親屬到了以後才能夠簽手術知情同意書。
但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以後,所有醫護均默認了下來。
有時候彼此上一秒還在對上一次急救的手術知情書扯皮,下一秒病人就已經又被推入了急救手術室……這種情況下,醫生能怎麼辦?當然是以搶救病人性命優先的。
加上中年女人——也就是于梨園,她也算是病人的血緣親人,沒辦法之下,也就這麼含混了下來。
畢竟豪門麼,總是會讓人腦補出類似于“為了争奪家産,子孫之間彼此暗殺攻擊”之類的橋段。
這次醫生提起這個也不是沒事找事尋求刺激,而是……裡面的病人恐怕時日無多了。
也許下一次突發急救,就再也沒有辦法從手術台上下來。
也有可能隻是世界平穩安靜的下一秒,便突兀的斷掉呼吸和心跳,喪失生命體征。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有什麼天大的過往和糾紛問題……都是瀕死之人了,這麼一個完全無害的小女孩,難道連最後一眼也不願意來看嗎?
但畢竟不是自家事,接過被簽完的确認書,醫生張了張嘴,還是沒再說出些什麼,轉頭離開了。
——
極危ICU病房,是包含在普ICU之上的特殊針對性病房,是潮市這家國内第一疑難雜症醫院所特殊設立的病房種類,在整個夏國都是獨一份。
裡面沒有開窗,也沒有風透進來。
對于旁人而言,也許還有單調的心電監護音,但是對于名為【宴懷雀】的病人來說,是一片寂靜。
在差不多兩年前,她就已經逐步開始喪失聽力和視力,後來,觸覺和肌體敏感程度也在迅速下降。
到現在為止,名為【宴懷雀】的病人基本已經等同于一個還勉強剩下點自我意識的“植物人”。
聽不到,看不清,觸不實,像是被關在了朦胧的幻覺裡,終日間隻有從骨頭縫裡蔓延出來的疼痛、麻木和渾渾噩噩。
所以當某一天,大腦裡出現近乎永無休止的耳鳴般的雜音時,她甚至還是高興的。
但是時間再拉長,習慣成自然,就像是吃多了苦便習慣了苦的孩子一樣,那些雜音仿佛也成為了“寂靜”的一部分。
她又“聽不見”了。
……世界是寂靜的。
所以,當死寂了兩年的腦海裡,突然出現極其清晰的【聲音】時——
【你活不長了。】
充斥着沉郁和壓抑的思維裡,在過了很長時間以後,才極其緩慢且極其艱難的凝聚起來了一抹淺淡的,代表驚愕的思維。
【這裡是醫藥科技監護模拟計算與數據分析系統1314号!你可以叫我藥藥。我知道你到底是一種什麼病,也知道該怎麼治療,我可以讓你痊愈!】
……
【啊噢,你真的已經快不行了,先給你來一針緩和劑提提神!然後咱們再接着談~】
大概十分鐘後,宴懷雀緩慢的轉動了一下眼珠。
【……】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活潑的小奶音再次響起,興高采烈的:【剛才已經給你紮了一針了,有什麼感覺嗎?】
宴懷雀感覺到了極大的不同。
但她一時間想不起來到底該怎麼才能提起“情緒”,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表達”,努力了兩次想要“想”些什麼,但是都失敗了。
奶音系統卻像是已經感受到了那份掙紮與努力,聲音仍舊是活潑而又靈動:【不要着急,我們慢慢來鴨!】
話語的含義已經辨别不清,心底隻剩下那份充滿了震動的情緒。宴懷雀恍惚間,感覺自己“聽”到的是“春天”。
又仿佛是“看”到了小孩子們興高采烈的把着線,臉上大大的笑容,天上風筝高高的飛着,在風中劃出平直的線條。
綠野盈盈,柳樹舒展着枝條,随着風緩緩的浮動着。小鳥活潑的在其上跳動了幾下,圓圓的小眼睛左顧右看。
宴懷雀仍舊麻木着,但逐漸的,卻有液體很輕的濕潤了眼眶。
【那麼我現在就要告訴你要求了噢!因為星球間的彙換必須遵循等價交換以及友好相處原則,所以我們也不能無條件治病哒!必須要完成任務才行哦!但是不要害怕,我們都是好藥藥,任務也不會太難哒!】
宴懷雀思維渙散了太長時間,病了也太長時間,要想集中起來注意力也不是一兩天就能夠辦到的事情。
而現在想要思考這聲音裡面飽含的信息,又必須集中注意力。
她甚至逐漸“聽不懂”這聲音到底在說什麼。
因為這份像是陷落在泥潭裡的飛鳥一般,絕望、無用且徒勞的掙紮,她不自知的露出來了非常痛苦的表情。
【哎呀哎呀你不要着急。】
藥藥系統連忙放緩了語氣:【我保證,真的不難——等下房間裡面要來一個“護工”,他負責給你擦拭手腳,你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握住他的手。】
【完成第一項任務之後,我會給你第二針緩和劑,到時候你就能夠有更多的行動能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