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驚屹其實并不想用于梨園。
她已經跟整個社會脫了節,無意義的問題實在太多,又經常一驚一乍,也不能準确理解他的意思,更不懂得怎麼聽從命令。
但也正是因為這些“特性”,這些“把柄”,小雀與她的關系,才讓他能勉強容忍。
畢竟在“宴懷雀”的身上,他也不需要聰明人。
因為存了這種心态,在于梨園過來,看到宴懷雀此時的樣子,果然開始驚慌失措的掉淚時,宋驚屹保留了些耐性。
他荒誕又可笑的那點微妙猜測竟然有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的如此,那小雀就很有可能會康複。到時候,于梨園作為小雀目前唯一的親人……
宋驚屹不可能放棄自己世界裡的光,所以,隻要小雀不放棄于梨園,那麼之後怎樣與小雀、與于梨園繼續“若無其事”又“理所當然”的相處,也是件很重要的事。
——
正式治療的确不一樣,宴懷雀感覺自己的“任督二脈”都被打通了似的。
如果說原本她與整個世界之間隔了一層厚重的磨砂玻璃,她一直一個人孤獨的生活在死寂的“域外世界”,那麼現在,那層磨砂玻璃已經變成了磨砂塑料紙。
雖然透過磨砂看到的世界仍舊混混沌沌,光怪陸離,但她已經可以“觸碰”了。
就比如說,她現在已經能夠感知到,旁邊有人在給她洗澡。
即便仍舊隔着“磨砂塑料紙”,但那種“觸碰感”已經讓宴懷雀無法自抑心中瘋湧的情緒。
一個被關在籠子裡的孩子,在起初,可能會不斷的拍打鐵欄,拼命的呼救直到嗓子幹啞。他會不解,會恐懼,會害怕,後來可能會絕望,會瘋狂,會歇斯底裡。
但隻要他不放棄自己的生命,在漫長漫長的時間過去後,總會走向兩種可能:徹底發瘋或者恢複平靜。
他獨自一人待在冰冷、殘酷且肮髒的囚籠裡,沒有人經過,沒有人救他,連隻老鼠都找不到,風與雪都不會從這裡經過。
他一天一天這麼熬,熬到徹底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天,籠子外面突然有人走來走去,跟他說話,表示“我肯定救你出來”,孩子可能也會無動于衷,或者會冷眼觀察。
但如果外面來的人,将那籠子上的鐵欄掰彎了一些呢?
宴懷雀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她一直在哭,雖然連她自己都意識不到。哭到眼淚濕透了臉,哭到鼻腔堵塞喘不動氣。
她哭,于梨園也跟着哭,哭到花費了将近三個小時才給宴懷雀清洗完。
盡管浴室恒溫,沒有着涼,但皮膚都已經被泡的很皺了,讓宋驚屹氣到不行,直接把于梨園推出了房間。
于梨園當然不想走,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也非常在意宴懷雀此時的狀态,緊抓着門檻就開始吵。
房間外面,張何趁此機會連忙說道:“董事長,康複團隊那邊詢問了三次關于推遲接洽的情況……”
宋驚屹頭都要大了。
就在一片混亂的時候,床上被妥善放置的宴懷雀突然發出了聲響,那是代表疑惑的單音。
“一……衣、姨?”
瞬間,所有的喧嚣消失。
宋驚屹首先反應過來,在一晃神後,也不管于梨園了,立刻回到了床邊,低頭觀察宴懷雀的情況。
于梨園第二個,眼睛都睜大了。
張何也忍不住往這邊多看了一眼,但仍舊安靜的站在原地,等着宋驚屹下指令。
“小雀?小雀?姨姨在這呢,在這呢。”
于梨園握住了宴懷雀的手,顫抖的觀察着她的一舉一動:“小雀?你能看到姨姨嗎?能聽見了嗎?”
顯然,這些都還不能。
床上的少女左手被攥着,過了會兒,才反扣住,臉上露出有些安心的模樣:“姨?”
“哎,哎,是我。”
于梨園把臉埋進了那骨瘦嶙峋的小手裡,哭的泣不成聲。
宋驚屹站在旁邊,沒有動作。
宴懷雀已經平靜下來了。但在找到了她唯一的親人之後,卻并沒有停止,另外一隻手還在繼續摸索着什麼。
宋驚屹沉寂的心便突然動了動,彎下腰,試探性的握住了那隻手。
——不可能的,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不可能是在尋找他,也許隻是想找紙和筆,畢竟在這種時候,肯定會是想表達的。
但不可思議的事就這麼發生了。
在被摸索了會兒手後,宴懷雀像是确認了想要的東西,也用那隻小手反扣住了他。
真的是在找他——
宋驚屹半跪在床邊,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隻手,一點力氣都不敢用,直感覺自己胸腔裡的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抓到了自己的“任務目标”後,宴懷雀總算是能夠放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