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大将軍教她讀書的時候，曾給她講過一個莊周夢蝶的故事。是不是她原來根本就隻是一個從未獲得過寵愛的小妾，和大将軍所有甜蜜的過往，都隻是她日複一日的夢。

以至于她已經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晌午時分，萬媛沒有來。倒是來了個看來很兇的小丫鬟，惡狠狠地放下了她的午膳就走了。白一心聞了聞，依舊是馊的。

她不想吃，可是實在是餓了，就張嘴吃了一口。那一口下去，她立刻沖出門去吐了個幹淨。

原來馊的飯還是酸的......

而此刻的少夫人屋中，爐火燒得正旺。今年宮中進貢了一種無煙的碳，燒起來暖和，還有奇香。大将軍的姑姑是太後，自然對将軍府照拂有加。特意賞了将軍府許多這樣的碳。

分派到各個房中，少夫人這一份自然也不會少。她慵懶地靠在美人榻上，屋子的小丫鬟探頭瞧了瞧窗外。然後一面給少夫人捶腿一面道：“那丫頭還在外面跪着呢。”

少夫人目光一頓，忽然問道：“今日是臘八，給老夫人和夫人的禮備好了麼？”

“備好了。”

少夫人嘴角牽起了一絲笑意：“紅兒，你說臘八節，一家人是該聚在一起和臘八粥的。是不是也該把西苑那位叫上？”

“叫上她做什麼，不祥之人，見了都嫌喪氣。”

少夫人坐起身，拍了拍紅兒的臉：“話不能這麼說，都是姐妹。她再低賤，肚子裡也有大将軍的骨肉。我身為正妻，自然是要有容人之量的。”

紅兒不解地看着她：“夫人的意思是？”

“你去告訴萬媛，今晚老夫人在暖閣設宴，請她一同前去喝臘八粥，賞梅。”

紅兒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将少夫人的意思傳達給了萬媛。她已經凍僵了，站了兩下才站起來。走路的時候腿也在抖着。

萬媛一步步走回西苑，就見白一心正在努力清理門口自己吐出來的東西。她連忙上前奪過了她手中的掃帚，催着她趕緊進屋。自己飛快清掃了幹淨。

進了門，萬媛将今晚過臘八節的事情講給了白一心聽。她想了想，小聲嘀咕道：“我可以不去麼？”

萬媛瞪了她一眼：“不可以！哪怕就隻能喝上一口熱粥，也一定要去。”

白一心想了想，覺得十分有道理。于是恹恹地起身梳洗打扮了一下。時隔很久她才坐到梳妝鏡前，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吓了一大跳。自己如今這形容枯槁的模樣，簡直像是師父幼年常對她說的，起數将盡。

恍惚間，白一心想起師父給她算過一卦。說她如果入長安，便會遭逢命中大劫。渡過了就是一世長安，渡不過就是粉身碎骨。

她沒什麼膽量逆天改命，可是也拗不過大将軍執意要帶她回府，就渾渾噩噩地來了長安。她僥幸地想過，也許師父就是個神棍，說的話都是唬人的。可是，如今她的劫數在一點點應驗。

還有兩個月大将軍就回來了，等過了今年的年關，也許......也許她可以一世長安的......

白一心出現在暖閣的時候，大将軍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已經依次入座。見到她來，老夫人和夫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老爺靖安侯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他驚訝的是，原來圓滾滾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如今枯瘦成了這般模樣？

倒是少夫人，卻熱情地喚道：“妹妹也來啦！快，紅兒，給妹妹添一副碗筷。”

夫人冷聲道：“添什麼碗筷！也不看看什麼身份，上得了台面嗎？！”

白一心其實已經聞到了臘八粥的香氣，她隻想有東西能果腹。至于上不上台面，她根本不想計較。

最終，夫人讓她跟下人們坐在一桌。白一心滿足地捧着臘八粥喝了起來。時隔數月，終于吃到了熱乎的東西，她隻覺得肚子暖暖的。心情也明朗了不少。

一碗粥下肚，她又添了一碗，還抓了個白面饅頭在手裡。惹得一桌子下人都忍不住偷瞧她，半是稀奇，半是同情。

席間倒是其樂融融，忽然少夫人清脆的聲音傳入耳中：“阿爹，阿娘，老祖宗，我聽說妹妹在入咱們府前，走江湖賣過藝。今兒個大家夥兒都在，不如讓妹妹表演表演，熱鬧一下可好？”

白一心怔了怔，即便她出身寒微。可大将軍從不會如此輕賤她，讓她做這等娛人的事情。

老祖宗不置可否，夫人也愣了愣神。少夫人見衆人不答，便自作主張對白一心道：“妹妹，你就給大家夥跳個舞嘛。聽說你以前可還跳過大神呢！”

話一出口，滿屋子都靜了下來。白一心吃完了最後一口饅頭，站起身露出了一絲微笑：“姐姐說的不錯，我以前走江湖的時候是跳過大神。還會招鬼神呢，不過啊，這鬼神再厲害，到底是陰間的東西。不比人心難測。”她頓了頓又道，“何況老祖宗，夫人和老爺怕是都不想被污了眼，一心先行告退了。”

她說完便要留下一個潇灑的背影。可是轉身的時候瞥見了桌上那一海碗的饅頭，略一猶豫，白一心端起了那海碗，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大步離開了暖閣。

可是剛走出沒幾步，忽然她覺得腹痛難忍。捂着肚子，踉跄着向前沖了一步，盡管她奮力想要端着那碗饅頭。可是肚子實在是太痛了，她手一松，饅頭滾落在地。

她聽到了萬媛的尖叫聲——血！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