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風向也變了不少,一向對周家那不冷不熱的态度,一瞬間大轉變,周家一時間又成為各府的座上賓。一時間先去對兩府那些不好的傳言一下子就被壓過去了,再也無人提及他們是因為什麼定的親、這門親事定的有多麼的不光彩。
周家人舍不得讓周錦悅這麼早嫁人,她不過十六歲,離及笄禮節才過去沒多久,再加上如今的陸裕川一事無成,甚至将來可能有戰死沙場的危險,但實在拗不過周錦悅,在加上聖旨已下,心中再多不舍,也隻能歡歡喜喜的籌備起婚事來。
周家其他人尚且如此,周錦妍那個脾氣更是把周錦妍好生罵了一通,完全忘記了周錦悅是姐姐,每天下學歸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周錦悅的清輝苑數落她。
因着周錦悅理虧,縱然再想震一震姐姐的威風,也沒法子強硬起來,憋屈的很,隻能悻悻的一邊繡花,一邊聽周錦妍的唠叨。
好說歹說,總歸是到了成親的前一夜。
直至此時,周錦悅和陸裕川已經有一個月沒有見面了。
對于兩家人來說,一個月的時間着實太倉促了,但陸裕川似乎急着上戰場,賜婚旨意也明明白白的寫着成親的日期,誰也不敢怠慢。
陸裕川一邊欣喜于終于就要把心愛的女子娶回家了,他的央央不會在面臨去和親的窘境,一邊又對于未來的事情倍感壓力。
陸裕川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把突厥人趕回老家,但其實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他在遇到周錦悅之前,是個實打實的混子。
唯一值得誇贊的就是他每日練武,但那又怎麼樣呢?陸裕川這一個來月沒有見過周錦悅,但是卻見過他的嶽父很多次。
他知道周淮到時候會和他一起去,算是他的老師。
因着對周淮的刻闆印象,他想象不出來這樣一個人是如何能在軍事上有天賦的。但大家都說周淮擅長打仗,他好生學習就好。
他不畏懼戰場,隻是有壓力,怕做不到自己的承諾,也怕......死在戰場上,那樣的話,他的央央又該怎麼辦呢?
他對于上戰場之前就娶她一直是猶豫的。
“你怎麼看起來好像不太開心?”一道拘謹的中年男聲從身後傳來。
陸裕川沒有回頭,他知道是誰。
自他在獵場上提出要去軍中,陸鴻參回來的時候又把他罵了一頓,包括他的大哥,也頗為不贊同,祖母更是哭成了淚人兒。
但話已出口,眼前的情勢也容不得他反悔,隻能歉意的安撫着老太太,再三保證自己一定沒事。
至于陸鴻參,陸裕川素來不把他的話聽在心裡,這一次甚至沒有強有力的反駁回去。還是陸鴻參自己意識到什麼,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
陸鴻參意識到,雖然兒子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府裡,但從來沒有和自己說過一句話,也沒有發過火,像是看不見他這個人一樣。
這比兒子一直和他嗆聲還要可怕。
随着成婚的時間越來越近,陸鴻參在面對次子的時候也越來越安靜,兒子就要成親了,成親之後,立刻就要奔赴戰場。
他才十八歲,還那麼小,就要奔赴兇險萬分的戰場了。
他們見面的時候總是吵架,幾乎沒有平和的時刻,但細細數來,他們甚至連吵架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兒子在很小的時間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然而每次回來都是吵,無盡的争吵。
以至于他甚至沒有發覺,自己的兒子已經要成親生子了。
孩子長大了,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他甚至記不起來次子上一次朝他笑、喊他爹爹是什麼時候。
腦海中隻有兒子小時候模糊的記憶。
那個時候兒子還很小,長得可愛極了,比現在的修兒還要可愛,誰見了都要誇贊一句,小川兒還喜歡撒嬌,每次背了什麼功課總要來他這裡求誇獎。
他當時是怎麼回複的已經記不清了,似乎......他也很久沒有誇贊過這個兒子了。
誰能想到呢?那樣一個小不點,就那麼長大了,要成親了,要上戰場了,連和他這個父親商量一下都沒有。
沒有提前說,沒有讨論,沒有争辯,沒有解釋,也沒有單獨告知,甚至連一句争吵都沒有。
見陸裕川沒有想回答意思,陸鴻參隻好沒話找話:“你什麼時候去邊境?”
“成婚第四天。”皇帝是想讓他第二天就走的,他争取到了第四天,怎麼着也要陪她回門。
陸鴻參皺緊了眉頭,常年的操勞讓他的眉心起了很深的褶皺,他的樣貌比他的實際年紀看起來要老上許多。
“這麼着急?”
陸裕川“嗯”了一聲。
不知道為何,陸裕川此時竟沒有多餘的心情對他冷嘲熱諷,他有自己的事情要辦,這麼多年,自己單方面的怨憤似乎毫無意義。
不得不說時間是個很神奇的東西,自己和他竟然也能這麼心平氣和的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