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趕時間,你想去哪?”夏廣白問。
“我想去看看醫院裡宿舍和租房子的告示欄。”林糖心說,“我家離這有點遠,說不定要在這附近租房子。”
“租房子的告示欄在底層3号住院樓盡頭,我帶你去。”夏廣白說着起身。
兩人一起動身,夏廣白走在前面,帶着她去。“你以前來過嶺南醫院嗎?”林糖心忍不住問。
“我當然來過。其實我爺爺是……”夏廣白說着,不知道為什麼,又沒有說下去。
**
醫院走廊中,護士推着病床匆忙經過,周圍是病人家屬焦急的交談聲。一股藥水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
夏廣白熟門熟路地帶她走過醫院的天橋,從一幢大樓走到另一幢大樓。
醫院院子的樹木沙沙響動。雨水仍然落着,不時滴落在天橋的鐵闆上,積在凹陷處的水發出濕漉漉的光芒。
他們倆都二十三四歲的年紀,長相年輕,又沒穿白大褂,隻穿着西裝,看起來竟然不像醫護人員,而像是來學習的大學生。
夏廣白,對這裡真的好熟悉啊,簡直就像自己家一樣,每條抄近路的路都認得……
林糖心跟在夏廣白身後走着走着,仿佛能從他的背影看到緩緩流動的白色光陰,籠罩在樹影下,小時候的他在嶺南醫院的天橋上蹦蹦跳跳,然後一直來到現在二十出頭的青年。
望着他高大的沐浴在南國陽光下的背影,她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很甯靜、很柔和。
“你怎麼回國了?”一直走在前方的夏廣白忽然回頭,好像意識到他走太快了,放慢了腳步。
倒是林糖心沒注意,差點兒栽到他的背上。她尴尬地微紅了臉:“不好意思……”她組織好了一下語言才說,“我從英國碩士畢業後就回國了,打算來嶺南醫院當心理師,不過,我想會是從助理臨床心理師再一步步往上升。”
夏廣白點頭,繼續:“你怎麼會挑嶺南醫院?”
“嶺南醫院是三甲醫院,今年開設了獨立的心理科,我就馬上來面試了。”
其實這不是實話,實話是嶺南醫院裡面有紀雪醫生在。當然這種話是不可能對夏廣白說出來的。
“對了夏醫生,你也同樣,打算回國當醫生嗎?”林糖心轉移話題。
話音剛落,林糖心馬上有點兒懊惱,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問了一個敏感的問題。
“我剛從牛津醫學院畢業,我打算先回國工作一陣子,因為家人生病了,我想要回國親自照顧家人。”夏廣白的聲音低沉,眼神裡流露出一絲掙紮,肩膀繃緊,但他依舊保持了平靜的表情。
簡短的話語,林糖心卻從中聽出了無數複雜紛繁的思緒,遺憾、心酸、苦澀……什麼都有。雨水在天橋的鐵闆濺落流淌,就像飛逝的流年。
難怪,短短的一年内,夏廣白的眼神好像疲倦了很多。
林糖心明白,在英國讀醫的路,很難很難。從英國醫學院畢業後,要想成為專科醫生,還要在英國經過數年漫長而艱辛的培訓,在這期間,很少有人會去其他國家長期工作。
“路還沒有走完。”林糖心想起其他人對自己說的。放在夏廣白身上,更是名副其實。回國的決定對于他來說并不容易吧。
林糖心不由自主地放柔了聲音:“你說家裡人生病了,嚴重嗎?”
夏廣白點頭,似乎不願多說,看起來更疲倦了。
林糖心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想讓氣氛變得太沉重。于是她輕聲細語地說:“回國工作挺好,離家裡人更近一些,也算是一種幸運。”
她的聲音甜甜的,夏廣白卻感到内心一震。聽說他做出回國的決定後,英國的大家都勸他深思熟慮,卻從未聽過有人說:“也算是一種幸運。”林糖心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
夏廣白微微一笑,仿佛在感激:“我也這麼想。能夠陪伴家人,是幸運的。”
**
兩人沿着醫院走廊走着,林糖心已經記不得走過多少個分叉口。一路上紛紛嚷嚷,有家屬推着輪椅,有護士推着病人的病床,不同人的聲音彙聚一起,傾訴着每日的生離死别。
這時,一大群穿白大褂的年輕醫生經過,互相交談着。夏廣白英俊的外形頓時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他們停留在一棟醫務大樓的底層,旁邊有個自行車棚,裡面停滿了共享單車。光影斑駁,水滴沿着自行車棚的弧度和樹木的葉子滴落,落在夏廣白漆黑的頭發上。
這一幅畫面很唯美,又讓林糖心想起了在難民營踢足球的那個唇紅齒白的少年。
“我們到了。”夏廣白示意她看向眼前的告示欄。
告示欄上貼滿了數張租房的傳單,也有一些中介的名片,林糖心一張張地看過去,打開手機來掃傳單上的二維碼。
夏廣白看着她,樹影搖動下,一縷縷的發絲在風中飄揚,她的側臉白皙無暇,像一朵雪白的玫瑰花。
其實,在這裡遇到林糖心,夏廣白的内心也是驚喜的。
夏廣白又想起那個在難民營黃沙中忙活的女孩。那個時候,他已經被她的溫柔所打動。
逐漸地,夏廣白鼓起勇氣:“你要是想租房子的話,其實,我住的公寓隔壁就在出租房間。”
林糖心一愣,詫異地看向他:“你家……隔壁?”
“我現在和我爺爺一起住在醫院舊職工宿舍。”
夏廣白說起他爺爺的時候,眼神掠過不易察覺的低落,但神情又帶上了一絲邀請女孩的緊張。
“我隔壁鄰居準備搬到另一個城市去,他們才說想把房子租出去,問我和爺爺有沒有合适的推薦。我看過,房子還不錯,他們還沒有決定要租多少錢。你要是面試通過、确定在這工作的話,可以考慮一下。”夏廣白一口氣說。
“啊,這樣不就是當你的鄰居了?”林糖心沒想到他這樣提議。
林糖心立刻就對住在夏廣白隔壁動心了。畢竟這座城市對于她而言,是需要重新熟悉和适應的地方。
“是啊,當我的鄰居。”夏廣白微微笑了笑,“就是我爺爺狀況有點特别……現在說為時過早了,等你确定後再跟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