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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道别分開。夏廣白重新回到走廊上,看了樓下一眼。從高處遠望,仍然可以看到林糖心在林蔭樹下行走的背影,纖細的身影上流光溢彩。
命運很奇妙,像英國古鐘樓的鐘擺,把他推往家鄉溫馨的當下,又不時把他推往歐洲靜谧的回憶中。沒來由地,他又想起那天在塞浦路斯星空下漫天大雪中的她。
誰能想到,他和她能在嶺南醫院重逢呢?
這時手機滴滴一響,一看,是微信:
少冰加糖:夏醫生,能夠在國内見到你,太好了。
就這麼看着信息,内心某個角落就變得柔軟起來。
夏廣白回了個笑臉過去。
幹炒牛河: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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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大暴雨,雨水瘋狂地沖刷着這座摩登而嶄新的城市,打落在木棉樹上,落下滿地紅色的木棉花。
林糖心走在路上看着,覺得這就像從天空落下的火焰,在濕漉漉的地面仍不停燃燒。
林糖心正撐着傘從超市往家裡趕,她剛剛回國不久,采購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連超市袋上都是雨水的濕氣。
也就是在等車時,她收到了醫院的通知:“恭喜你通過嶺南醫院臨床心理科面試,成功當上助理心理師……”
林糖心一陣狂喜,就像心間有白薔薇綻放,雪白的花瓣浸染了雨水的濕氣在一瓣瓣舒展。
長大之後,和自己曾經的主治醫生——紀雪,一起并肩工作,是林糖心上高中以來的夢想。
這會夢想終于要實現了,怎麼能不高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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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林糖心這邊的歡天喜地不同,嶺南醫院精神科辦公室,卻彌漫着一片愁雲慘霧。
大暴雨恰好應景。雨簾密密麻麻,遮蔽了醫生們的視線,遠方的高樓顯得灰暗不清。
大清早,科室裡就彌漫着頹廢。年輕的住院醫師在電腦上打着病曆。
醫院的系統很慢,一個年輕的住院醫師劉子皓沉不住氣,煩惱地敲了電腦屏幕一下。
“你幹嘛老敲屏幕,到時候被萬醫生看到,又要說你了。”另外一名女醫生柳萌說。柳萌戴着圓圓的眼鏡,黑色披肩發柔順,她有着一張可愛的臉龐。
柳萌長得跟大學生似的,實際上,她三十一歲了,人也是學霸,剛剛從住院總的職位升上主治醫師。
“在值班室裡待着,兩天沒合眼,我們這和香港的36小時on call簡直沒區别啊。”
劉子皓說了這麼一句,别的住院醫師紛紛響應,夾雜着窗外的暴雨,氣氛更是灰暗了:
“哎,讀臨床的人又累又卷……”
“又有一批要過來進修的海外醫生了,連牛津大學的醫生都要過來咱們醫院進修。”
“那我們這些國内的住院醫師,還要跟他們海歸鬥嗎?”
年輕醫師的話語流露出對海歸們的嫉妒。也就是萬海強和紀雪不在,他們才敢在科室裡這樣大膽議論。
“其實我挺羨慕海歸的,我的英語論文還沒來得及發呢,我們可以把握這次機會,和海歸們多交流。”柳萌說一句公道話。
一時之間,關于海外醫務人員的議論紛紛響起。
“海歸的進修醫務人員可以在我們這晉升嗎?海歸輪崗醫師,也可以競聘住院總和升主治嗎?”精神科的住院總醫師,陳慕飛,問了個實在的問題。
陳慕飛性格比較高冷,戴着金絲眼鏡,他從剛剛開始就環着手臂沒說話,直到忍不住了才說。
劉子皓想了想:“應該不可以吧,他們進修完,還是會回海外的吧?你以為他們跟咱們似的,要待在國内沒得選啊……”邊說邊翻白眼。
住院醫師們又唉聲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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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科室的門打開了,進來的人是紀雪醫生,口罩斜斜地挂在臉上,不知為何,她一臉焦急。
紀雪到底是副主任醫師。住院醫師們一看到她就乖了,不說話了,又趕緊回過頭去對着電腦打病例。
“紀醫生,今早急診科會診結束了?”柳萌站起來問。柳萌對主任醫師們總是非常有禮貌。
紀雪經常一個人去會診。在各科室樓層都有可能見到紀雪去會診,不是在忙着看病,就是在和其他科的醫生交談。
劉子皓有一次說,可能各科室的醫生都覺得紀雪太“好用”了,總是随叫随到,于是各科室叫她去會診也肆無忌憚。
“急診科轉過來一個13歲的女孩子,車禍的受害者,患有神經性厭食症,急診科的同事想把她轉來我們精神科來住院。”紀雪快速地對柳萌說,又到了外邊,和周倩護士長交代事情。
很快,醫護人員們就推着一個病床來到了精神科住院部的樓層。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女孩躺在床上,不時起身想吐,卻又吐不出任何東西。
有個臉色蒼白的中年女性始終在床邊跟着,她的眼神受傷,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顯然,她就是那小女孩的媽媽。
“這患者的家屬要求住獨立病房?”周倩護士長有點兒詫異,“我們這裡青少年病床還有空位。我擔心女孩子一個人住在房間裡會有……”
紀雪知道她想說什麼,有些精神科的女孩子住單人間,搞不好會趁其他人不注意時傷害自己。
“我會請臨床心理科的譚博士過來,一起評估會診。”紀雪深思熟慮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