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國内的醫院沒那麼多規定，隻要能付得起錢就行。”林糖心輕聲說，“有不少VIP病房的病人都需要我們會診。”

洪钰拉緊了隔離帽，露出一絲無奈：“ICU也需要臨床心理科支持。我們不少病人存在焦慮、抑郁和長期疼痛的問題，你們科室會接受嗎？”

“當然可以，但需要從病曆系統上提交。”林糖心說，“我們會根據輕重緩急安排會診。”

***

十分鐘後，林糖心準時回到了VIP單獨住院病房，耳邊的尖叫聲還在持續着。

“林醫生，你可以進去了。她媽媽也在。”護士說，欲言又止的，“她媽媽……可不好相處啊。”

林糖心一下子懂了，點點頭：“明白。我會盡力的。”

門上的名牌寫着“佟小蕊”，她敲了敲門，随後一個中年女性給她開了門。

林糖心其實記得這名女性，她的臉上寫滿了痛楚，眼神裡傳遞出一種憤怒和沮喪的感覺。

小蕊媽媽看到林糖心，有短暫的詫異：“你是紀雪醫生組裡的實習醫生嗎？”

“不是，我是臨床心理科的，和紀醫生所在的精神科有些不同……我們側重心理評估和幹預。”林糖心解釋。

可想而知，在國内的醫院，以後面對所有的人，都要這樣解釋一番。一想到這點不禁又想起英國的好來，英國醫療體系成熟的劃分。

從小蕊媽媽的眼神裡，林糖心得知對方并不信任自己，可能是因為自己長得太年輕了吧。

“紀雪醫生今天為什麼不自己來？”小蕊媽媽問，語氣有些咄咄逼人的，“她以前都會帶着她手下那些小年輕過來查房，看看我們小蕊的情況。”

“紀雪醫生今天要出門診，精神科、消化内科和臨床心理科目前會聯手診治小蕊。現在由我來小蕊進行初步評估。”林糖心深呼吸，公事公辦地說。

***

随小蕊媽媽走進了VIP病房的門，林糖心終于看到了佟小蕊本人。

“你們嶺南醫院的住院條件太差了，隔音不好，我們都住到VIP病房了，外面ICU還是這麼吵，這樣病人的休息怎麼能得到保證啊？”小蕊媽媽在嘀嘀咕咕。

你們住的畢竟是醫院，又不是酒店。林糖心在想，當然，她沒有說出來。

林糖心忽然發現小蕊媽媽令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唐芯悅，這種感覺有點不快。

病房内，窗簾半掩，暖黃色的光線籠罩着病床。一個長相秀麗的女孩側身靠在床頭，抱着枕頭，用一種充滿敵意的眼神看着她們。

一旁的輸液架上挂着兩個透明的營養液袋，一根導管從液袋延伸出來，營養液沿着導管緩緩滴入她手背上的靜脈導管。

女孩枯黃的頭發松散地吹落在肩上，顯得有些淩亂。藍色的病服下面，可以看到她嶙峋的鎖骨和骨骼輪廓。

她的面前，白粥仍然放在那裡，還有一盒牛奶，都沒有動過。

“佟小蕊？”林糖心輕聲問。

佟小蕊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低下頭去，沒有看林糖心。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那碗白粥上，眼中閃過複雜的情緒，厭惡、恐懼，但很快，她把視線挪開。

小蕊媽媽看着她這副樣子，眼裡滿是掩飾不住的疲憊和心疼。“小蕊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她以前很愛吃東西，喜歡吃餃子和紅燒肉，每次吃得滿嘴都是油。”聲音微微顫抖，“現在呢？一點都不吃。”

“别說了。”小蕊闆着臉道。

病房裡失陷在了沉默中，隻有耳邊的尖叫聲還在持續，直刺耳膜。林糖心忍不住皺了皺眉，竟覺得和病房裡的沉默有幾分相似。

外面的病人在對抗肉身的疼痛，而這裡，小蕊在對抗着食物，這對母女在沉默中對抗着彼此。

“要有禮貌！叫林醫生。”小蕊媽媽生硬地催促道。

林糖心無端地想起了自己的爸爸媽媽，也總是在說“要有禮貌”。

“我才不要叫呢。而且，她看起來這麼年輕，和紀雪醫生差太遠了，哪像個醫務人員啊？”小蕊回過頭來，頂嘴道。

“佟小蕊！”她媽媽立即生氣了，就要擡起手來，上前去抽佟小蕊一巴掌。

林糖心察覺到沖突，在理智能判斷以前，她的身體就行動了。她連忙攔在小蕊的病床前，“不要……”

看到林糖心攔在前面，小蕊媽媽的手舉到半空又硬生生停住了。

“唉，小蕊就是這樣的，希望你不要見怪……”小蕊媽媽克制着脾氣說。

“我怎樣？媽，我之所以有厭食症，就是因為你逼我吃太多東西了！你就是把我逼成這樣的罪魁禍首！”小蕊突然大叫道，眼中噙着淚花。

——媽媽逼女兒吃太多東西，導緻了厭食症？

林糖心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關鍵信息。

“你——！”

“劉曉女士，”林糖心依舊攔在小蕊的病床前，看着小蕊媽媽的眼睛說，語氣堅定，“我明白您現在可能情緒激動，很不容易，但是我希望您能出去一下。我想和小蕊獨自聊聊天，完成我們今天的評估。”

劉曉，也就是小蕊媽媽，聽到這話不禁愣住了。

因為，林糖心是第一個稱呼她名字的人，其他醫務人員，隻會叫她“小蕊媽媽”。

“好吧，”劉曉終于退開一步，“我出去，你們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