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修長的肌肉緊實的影子覆下來後,舒臾窩在他懷裡,很自然地摟住了他的頸。
緊擁時帶着一點涼意的像石膏般的肌膚,埋首在他頸間的微帶急促的呼吸,還有那堪比米開朗琪羅的大衛雕像一般令人沉溺的寬肩……
抱住他的人是被學校師生稱為國王的金垠,他的男朋友,一個富二代。
舒臾蹭了蹭他的胸口,在半醒半夢中呢喃着那個人的名字:“金、金垠……”
“乖,怎麼這麼早就等着我了?是不是早就想和我這樣了?”
那落在耳邊的聲音不像他記憶中一般清冽而飛揚,透着股說不出的性感,反而是微微蒼老的,幹啞的,令人困惑的。
舒臾渾身一激靈,立即松開他:“你誰?”
他擡頭,燈光倏地亮了,黑暗中的影子在他面前乍現,并不是那個留着金發勾唇笑得很恣意的國王,而是一張灰暗的微帶皺紋的眼窩窈陷下去的臉。
是那個人,法律系的董老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
舒臾渾身的血液涼了下去,一把推開他:“你為什麼在這裡?金垠呢?”
“在這裡的一直是我啊,寶貝,我剛剛隻是去上衛生間了,昨夜和你共度良宵的也是我啊……”
舒臾一下子僵在了原地,不對,不是這樣,絕對不是這樣!
他隻是去找董老師咨詢法律問題,他并沒逾矩,他們更不可能就這樣躺在一張床上。可是下一刻,還不容他從這驚天的震骸中回過神來,房門便被人一腳踹開了。
“舒臾!你們做什麼?!”
伴随着那道聲音鑽進來的,是一張被雨水打濕得完全看不清面龐的臉,可那道震破耳廓的聲音是如此熟悉而憤怒,宛如冰雹,毫不憐惜地砸在他身上。
“你——你果然像他們說的那樣,你又勾搭老男人了,你們同性戀當真是毫無忠誠度可言。女人比你們忠誠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金垠,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是這樣,我——”
他語無倫次地辯駁着,那人卻抓起他的衣領,毫不留情地吐了他幾口唾沫:“我早就看清楚了,你就是個專門掰彎直男以顯擺的詐騙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便是同你交往過!”
那聲音好似利箭刺中心扉,那種痛楚是無以形容的,他下意識抓住那個人的手臂:“不,我是被冤枉的。我沒有和董老師……我沒有……是有人設計我……”
“金垠,我沒有出軌!”
但那個人根本不聽他的辯解,氣急敗壞地一腳朝他踹來。
舒臾倉皇跌在地上的時候,他仰頭,那個人忽然朝他露出了一個扭曲的冰冷的笑痕。
他用那種令舒臾觳觫的聲音說:“你有。舒臾,我一開始就知道,你就是那種随時為了利益攀高枝的人。你當時接受我的追求,不過是因為我的存在能讓你格格不入的學生生涯變得合群。”
“你享受被人追求的虛榮,你從頭到尾都不在意我。”
“不過,你太小看我了。在某段時間内,我可以毫無保留地愛一個人,但你若是背叛我,我也不會再愛你了。甚至,我還可以很輕松地毀掉你。等着吧,我遲早會報複回來的。”
那聲音沖擊着舒臾的耳膜,他茫然地望着天花闆,那上面仿佛有無數雙蠕動的眼睛在死死盯着他——那是學校的師生們,他們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仿佛他是道德敗壞的蛆蟲。
忽然,四周開始搖晃起來,那些“眼睛”在他面前碎裂了,整棟樓都開始搖搖欲墜。
他下意識往門口跑,快要出去時,那人忽然攔在他面前,一把将他往房内一推,用力關上門。
“去死吧!”
坍塌的大樓瞬間将他掩埋……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舒臾倏地從床上坐起來,撫着額頭,急促呼吸。他的心跳快得駭人,胸口脹滿得好似真被倒塌的鋼筋水泥掩埋了。
噩夢……又一個關于五年前的噩夢……多少回了……
他長呼一口氣,在黑暗中定了定心神,看了看時間,淩晨四點,正是川端康成發現海棠花未眠的時間。
舒臾起身倒了杯開水,又去陽台看了看,那盆買回不久的海棠花早謝了。
實在睡不着,他便打開手機,準備尋找他小時候聽過的那些音樂電台節目,它們總是能很好地為他助眠,但app上似乎找不到這類。
他在手機上随便滑了兩下,洛城地方台的頻道裡正播放一個談話節目,采訪一個近兩年炙手可熱的商業新秀,海歸富二代。
掃了眼屏幕,他瞬間像燙手一般地差點把手機扔出去。那采訪對象居然是他的前男友金垠,便是夢裡那個捉/奸的人。
看視頻裡說的,中德混血的金垠,他三年前從國外歸來,接手了一家深陷經濟債務中的大公司,很快就重新整合改組,又設立子公司,發展其他行業,在極短的時間内扭虧為盈,年初更是順利上市。
年二十四歲的他,因此成了洛城财經頻道津津樂道的天才。
此刻,坐在演播室的金垠,他穿着一身純黑長大衣,戴着金絲眼鏡,一頭漆黑的發絲後捋,眉眼狹長,唇鼻薄削而高挺,面孔年輕而立體,褪去了多年前的張揚頑劣,遠多了些經歲月沉澱的波瀾不驚,俨然一個斯文貴氣又深沉的精英。
這是舒臾很不熟悉的他。
看着屏幕,他幾乎沒法将眼前一塵不染的精英男人同他記憶中那個留着金發戴着單邊耳鍊,笑得輕狂又恣意的少年聯想到一起。
“金先生,你如此年輕有為,冒昧問一下,能問問你的感情生活嗎?”
年輕的女支持人眨了眨眼睛,有點小心翼翼。
方才夢裡的金垠說遲早會報複回來的,理智上舒臾應該對這個多年未見的前男友視而不見,但看着視頻裡的對方,在聽到主持人詢問他的感情問題時,他的手指卻停止了在屏幕上滑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