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臾打工的地方是個新開的次元館,這裡到了深夜會有一些換裝表演,時間太晚,願意上夜班的人太少了。他先前在附近的咖啡店兼職時過來找朋友,被經理看上了,當時就與對方簽了女裝表演合同。
他不在乎是女裝還是男裝,這對他來說不過是賺錢的方式。
據經理說,她看上舒臾是因為他的柔和古典氣質——他的面部線條不如一般男性那麼堅硬,很适合化女妝。
又是一個打工的夜晚,白日的暑熱還未消散,路邊閃爍的霓虹燈和高樓大廈上的投影廣告拉開了洛城熱鬧的序幕。
那天他照常上班,趕到後,工作人員很快為他化好妝。
那天他扮演的是穿着對襟漢服的古典仕女,畫着很淡雅的妝容,面上是似蹙非蹙眷焉眉,似泣非泣睡鳳目,兼之一張“櫻桃樊素口”,很有绛珠仙子林黛玉的風範。
次元館裡有些高額包廂是給客人合法娛樂用的,在表演前他們将充當服務員之類的角色,但需要做出符合角色的行為。
譬如,舒臾今晚是古典仕女身份,他就得優雅、恬靜、柔美、清嘉如畫。
他拿着茶具推開那間包廂的平推門時,看見幾個男女正在打牌。
一進去,一個戴眼鏡的男大學生模樣的人便站起來了,大聲說:“你們不知道金少爺最煩LGBT那套嗎?什麼人妖、異裝癖、男同性戀、跨性别者,都離他遠點,待會兒可别讓他看什麼僞娘表演啊,他不好這個。”
舒臾聞言,腳步滞了下。
很快,他聽到一道輕揚的聲音傳過來:“嗯,确實不太喜歡。”
他循着那聲音望去,眉微微蹙起。
這是他第一次見金垠。
沙發正中間并不是他想象中的留着紋身與戴着大金鍊子的暴發戶少爺,而是一個穿着黑色休閑服留着金色短碎發的年輕男生,很像電視裡的男團偶像。
他用右手撐着下颌,左手的食指與中指夾着紙牌,看人時漫不經心地撩撩眼皮,一副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的樣子。
舒臾隻看了他一眼,便不由得咯噔了下……像,實在太像了。
眼前這個男生簡直跟那個禍害郭娆的少年金惑長得一模一樣,區别就是那少年一看就是未成年,這個卻是成年了。
他當時立即猜他二人是否是兄弟,試圖将那堆茶具放過去的時候,這邊幾個人都擠在一起,忙着看牌,根本沒在乎是否擋路了。
倒是金垠見有人來了,很紳士地起身了,但他從頭到尾都沒有看舒臾。
當時,他一站起來,舒臾便發現他比自己高了快整整一個頭,肩也寬了許多。
“放這邊吧。”
金垠的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牌上,一心二用地朝舒臾指了下位置,又将座位往後挪了些,以便他能更好地過去。
但舒臾旁邊一個男生的發牌動作過大了,撞了下他的手肘,他手一晃,手中握着的一杯茶便也跟着劇烈晃動了下。
金垠随即蹙眉,手抄過來,虛扶住他手腕:“小心點。”
舒臾注意到,他伸手時,露出了掩在西裝裡的潔白襯衣袖口,紐扣扣得很整饬,看起來一塵不染,手腕處依稀還能聞到淡淡的香水味。
坦白說,對方的手骨形狀很漂亮,簡直是力與美的結合,說是手模都不過分。
他擡頭,金垠恰好低頭,四目對視的那刻,金垠那原本看起來淡漠的瞳孔中乍起了一點漣漪,不,不是一點,是好似春水解凍了。
他整個人忽然從先前懶怠的狀态變得殷勤。
“你好。”
他立即彎着眼睛,留給舒臾一個弧度标準的淡笑。
“需要我幫你嗎?”
他很輕柔地說,視線一直落在舒臾身上。
舒臾搖搖頭,低頭去安置茶具。
餘光裡,那人一直在看他,他捯饬完這屋裡的東西離去的時候,金垠也起身了,應當是去衛生間。
兩人一同離開包廂的門時,舒臾聽見身後人的手機響了。
“金惑?怎麼了?現在有時間給我打電話了?哦,現在知道我是你哥了是吧?”
金惑……
果然,那個叫金惑的少年是對方的弟弟。
随後,一個留着大波浪卷發的年輕女孩踩着高跟鞋從走廊對面走過來,她原本是面無表情的,一看見這邊後一雙杏眼忽然有了神采,連忙朝舒臾身後的人招手:“金垠!”
起初舒臾不認識這人,很久後,她才知道,這女孩便是金垠的白月光夏樰學姐。
當時,他聽見夏樰跟金垠打招呼:“好久不見!聽說你弟弟也回國了,你們現在應該暫時不出去吧?”
“嗯,他回耶城去上高中了,我現在在洛大。”
“耶城?他居然回了耶城?怎麼不在洛城上高中啊?這樣你們兄弟倆也可以住一起。”
金垠微微停頓了下,很快說:“他現在剛好青春期,很難管,誰的話都不聽,也就聽我奶奶的。老人家隻喜歡在老家呆,就讓她暫時先看着他吧。”
“哦,說得也對,你弟弟性格确實挺張揚的。”
金惑,耶城的高中……的确,那便是郭娆讀書的城市,也是他繼父的家鄉。
所以,那時候他才完全确認了,這人和那個金惑是兄弟,他們都是從國外回來的。
片刻後,舒臾的肩膀被人用手機輕輕敲了下:“你好,這位美女,能稍微讓一下嗎?”
他回頭,金垠彎了彎眼睛,朝他再度露出了一個弧度标準的淡笑。
舒臾那時候是女裝,他盡可能緘口,拎着裙裾避開的那刻,他聽見身側那人低聲說:“今夜的你很美麗。”
是那種很撩的很刻意的聲線,與他在包廂時略顯淡漠的氣質完全不符。
那時候的金垠并沒有認出他是男生。舒臾當時的雞皮疙瘩瞬間都起來了,他在心底冷笑了下,記住了這個人和這個名字。
他此刻并不知道,這次相見,将是他們之間一切愛恨情仇的開始。
……
躺在浴缸裡想着這些回憶的時候,他看見手機響了,是金垠發來的消息。
“你考慮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