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玄妙的小肚子一頓,眉頭一皺,“阿幹幾道!嗦!”
“我……”壬申的心一軟,仿佛被一股力量強制地融化,他想嘴硬,但是看着玄妙擔憂、生氣的眼睛,卻怎麼也硬不起來,“是漒棘……”
“棘棘!棘棘!”玄妙連忙轉向蘇予瑤,展着笑臉大聲喊道,“阿媽!棘棘!”
“漒棘?”蘇予瑤有些意外,漒棘怎麼會聽從紅珠的派遣,澤淵不可能授意,潮汐?海潮和漒棘都不在潮汐的眼裡,更何況紅珠的身份……那會是……懷孕?!蘇予瑤目光一閃!
澤淵沒有能力讓紅珠懷孕,但是如果紅珠有孕,她肚子裡的孩子在外人看來就是有道天君澤淵的子嗣,伊母大概率會為了天宮的臉面,認下這個孩子,澤淵的地位也就牢靠了!隻是有一點搞不懂,紅珠這麼明目張膽的做法,澤淵竟然默許?潮汐竟未阻止?伊母竟放任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緩緩吐盡,空谷之中,幾個巨大的炁團看似平穩的旋轉,但究其内裡,卻是相互融合、相互拉扯、相互制約,才能夠維持表面上的平衡。
平衡……平衡?!
蘇予瑤睜開眼睛看着偷偷擦拭嘴角的壬申,伊母知道有人要殺我,所以派壬申來保護我,她放任他們害我,又阻止他們真的害到我!在尋音谷,她放任我去害他們,又暗中保護我……
哼!真狡猾!我一直以為伊母是為了妙兒,沒想到,她老人家不僅把我當成誘餌,還把我當成刀,利用他們的害我之心,神不知鬼不覺的削弱他們!
蘇予瑤舒了口氣,看着大殿之上腆着小肚子的玄妙,心裡又暖又軟,“妙兒真棒!幫阿娘解決了大難題!不過……剛才阿娘看到一柱茶炁,又是怎麼回事呢?”
玄妙一愣,卡巴着眼睛,慌張地搖着頭說,“不、不幾道!”
說完,躲着蘇予瑤的視線,一頭紮進朗織的懷裡。
朗織摟緊玄妙瞄着蘇予瑤的臉色,這陰晴不定的模樣,真跟團月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閨女,嘿嘿……”朗織護着玄妙,心虛地說道,“爹正要跟你說呢!上次我們打獵的時候遇上了身負重傷的龍井,他隻說了一句要見你,就昏死過去了,我們把他帶回來又趕上你剛剛生産完,這不就……尋思緩緩再跟你說……”
蘇予瑤笑了笑,看着懷中正睡得香甜的玄合,緩聲說道,“爹,我醒了已有月餘,怎麼才想起跟我說?龍井是仙茗君的貼身之人,他受了重傷,想必仙茗君已經遭遇了不測!要不是今日我出去,看見了空中的茶炁,你們還要瞞我多久?”
蘇予瑤的聲音溫柔,卻有一種不容人反駁的威嚴。
朗織本就有些心虛,又看着神似卿月的蘇予瑤,更有些心慌,“閨女,爹可是沒想瞞你!是壬申說,你剛生産完,不能用這些個糟心的爛事打擾你!爹覺得這小子說的有道理,就琢磨着緩一緩再跟你說!”
壬申咬着後槽牙,轉頭瞪向朗織。
朗織卻自我感動地說道,“閨女啊,你昏迷那麼久,咱們玉塵都差點餓死了!小娃子就更别提了……你都不知道……”朗織說着說着,開始哽咽起來,“小娃子幫你吸奶水,都中了毒了!爹給救回來之後啊……小娃子半個多月不能吃不能喝……全靠爹用炁給續着命啊……你醒了之後啊……爹心疼你啊……所以就聽了壬申這小子的讒言……其實爹根本沒想瞞着你啊……”
壬申擰着眉毛看着悲戚的朗織,這個老蜘蛛真是……太不要臉了!
蘇予瑤冷眼看着朗織的拙略表演,又瞟向憤憤不平的壬申,她心裡清楚壬申寄人籬下的艱難,便收了炁力。
壬申的胸口一松,渾身剔骨的疼痛瞬間消散,臉上的蛛絲鎖鍊也漸漸地淡了下去。他緩着氣口,擡眼看向蘇予瑤。
蘇予瑤迎上壬申如死人般的眼神,笑了笑說,“也難為你們了,在這冰天雪地的石頭山上,竟然給龍井找到一處容身之所!若不是在糞堆裡,他可能早就散了!”
玄妙一聽,來了精神,驕傲地探出腦袋,笑嘻嘻地看向蘇予瑤,用稚嫩的聲音喊道,“妙兒幾道,不洗!”
蘇予瑤略微驚訝地看向玄妙,“難道是妙兒想的辦法?”
“嗯!細!”玄妙燦爛地笑着,鼓溜溜的臉蛋子将眼睛擠成兩條彎彎的月牙。
蘇予瑤看着連話都說不清楚卻要為自己分擔難處的玄妙,心中沒有高興、沒有欣慰,更多的是擔憂和不忍。突然,那個茶花形狀的胎記又浮現在眼前,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就……順勢而為吧。她突然體會到了自己親生爹娘的心境,爹爹為了我金盆洗手,為了我和阿娘拒絕玄風,爹爹處處為了我,結果卻因為我丢了性命,我也因此家破人亡……
也許,這就是我不可改變的命運!
她濕着眼眶低下頭,看着襁褓中的玄合,這孩子生下來就處在險境之中,若不隐藏身份,怕是活不下去啊……一滴眼淚掉落,洇濕了玄合的虎皮包被。
玄合慢慢睜開眼睛,湛清的眼神裡深藏着一個母親的無奈和心痛。
“啊!啊!”玄合看見蘇予瑤,頓時露出了笑臉,抿着小嘴咿咿呀呀地叫着。
白耳聽到玄合的聲音連忙走上前,看到眼睛濕潤的蘇予瑤心裡一緊,輕聲說道,“小姐,既然玉塵醒了,咱們就回房間休息吧!”
蘇予瑤将玄合遞到白耳懷中,又提起手腕扯着衣袖點了點眼角,“白耳,你先帶玉塵回去。”
“啊……是!”白耳接過玄合,心疼地看着蘇予瑤,卻又無法勸慰,隻能抱着玄合轉身看向朗織懷中的玄妙,“妙兒,你也跟嬸嬸回屋吧!”
“你就别管了!我帶着她!”朗織終于找到了離開大殿的機會,趕緊攬起玄妙向殿外走去,“閨女,你先忙着,爹帶小娃子出去透透氣!走!阿公給小娃子烤牛頭吃!”
“氣牛頭!氣牛頭!”玄妙揮着小拳頭,開心地叫着。
壬申眼看着朗織抱着玄妙走出大殿,這空蕩的大殿隻剩下自己,趕忙低身說道,“瑤兒小姐,在下去幫朗織大人……生火……”
蘇予瑤扶着額頭歪靠在寶座上,陰笑說道,“不着急,你先去把龍井帶上來!然後……再把落下的消息一點一點地報給我!”
“是……”
……
大殿之内,彌漫着刺鼻的氣味,蘇予瑤半睜雙目,俯視着頭頂樹杈、渾身污穢的龍井。
“龍井……”龍井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虛弱地說道,“見過……瑤兒小姐……”
蘇予瑤神色未變,她緩緩釋出炁場探入龍井體内,竟是一片被焚過的灰燼!
蘇予瑤皺了皺眉,“龍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你冒這麼大的風險來見我?”
龍井俯身說道,“瑤兒小姐……有人陷害仙茗君!”
“陷害?”蘇予瑤眉頭輕輕一挑。
“是……”龍井努力支撐起身子,吃力地說道,“青金仙姑發現章老先生在其住處被害,馬上派人通知天宮……赤焰君帶人前往,發現章老先生已經失去氣息,但奇怪的是……在章老先生的脖頸處……插着不夜寮的茶刀……”
蘇予瑤眉頭又是一皺。
“瑞鑫君得了證據便去不夜寮抓人,他根本不聽我們的辯解,在下護着仙茗君拼死反抗,卻仍沒能逃脫瑞鑫君的火籠……仙茗君為了救在下,用炁運遮住火籠的炁焰,在下才能逃脫出來……”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個?”蘇予瑤皺着眉頭打斷了龍井的話。
“瑤兒小姐,請您救救仙茗君!仙茗君是被冤枉的!”龍井将頭磕在地上,“不夜寮的茶刀特點鮮明,是随着貢茶送進宮中的貢品,多的是!不應該單憑茶刀就定了仙茗君的罪!”
蘇予瑤撚了撚袖口,思忖片刻,說道,“仙茗君是否殺害章老先生,自有伊母娘娘評斷,我身居雪山深處,外面的事……我管不着。”
“可是……可是伊母娘娘許久未露面,就連錦玉公主都沒有消息!瑞鑫君去了許多次,都被玄風大人擋了回來!”龍井晃着頭頂微微發綠的樹杈子,心急地說道,“在下認為……有人想利用仙茗君削弱玄風大人……”
“龍井!”蘇予瑤正聲說道,“你不要妄自揣測!”
“瑤兒小姐!”龍井咚的一聲将頭重重磕在地上,祈求道,“求您……求您救救仙茗君……天宮之内早已暗潮湧動……暫時的安穩也隻是因為有玄風大人……如果……沒有玄風大人……”
“龍井,”蘇予瑤緩緩起身,慢慢踱到龍井的面前,“你有沒有想過,連你都知道茶刀這個證據不可能将仙茗君治罪,為什麼瑞鑫君就敢這麼做?”
“因為……”龍井略微猶豫了一下,突然眼神一震,“他斷定……伊母娘娘不會……出面?”
蘇予瑤長舒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說,“不過你不用擔心,都這麼長時間了,天宮仍然沒有異動,這就說明瑞鑫君沒有得逞。”
“那仙茗君……”
“沒有仙茗君的消息,就說明他沒事。”蘇予瑤緩緩擡起手,将龍井頭頂的樹杈攥在手中,微微運炁,樹杈便冒出縷縷青煙。
“呃!”龍井忍着頭頂的疼痛,驚詫地看向蘇予瑤,隻見蘇予瑤微微一捏,握在蘇予瑤手中的那段樹杈就化成了灰燼。
蘇予瑤展開手掌,将青黑色的灰燼灑在龍井的鼻尖上。
“龍井,雖然仙茗君的事與我無關,但念你對主子的一片赤誠之心,我願意與你做個交換!”
“交換?”龍井詫異地看着蘇予瑤,“怎麼交換?”
“你……總得說點有用的吧!”蘇予瑤翹起嘴角,眼神卻如捕獵的鷹隼一樣犀利,“就從……仙茗君挑撥伊母和玄風之間的關系……開始說起吧。”
龍井慢慢瞪大了眼睛,逐漸放大的瞳孔透漏着一絲對蘇予瑤的恐懼。
“你說了,仙茗君還有一絲生機,你不說,仙茗君必死無疑!好好考慮考慮吧……”蘇予瑤瞄着龍井,不屑地笑了笑,轉身坐回到寶座上,不緊不慢地捋着鬓角的碎發。
“是……”龍井看着蘇予瑤的模樣,似曾相識卻又十分陌生,“因為一個人……”
“哦,什麼人?”
“複……複先生!”龍井略微猶豫了一下,說道。
蘇予瑤的嘴角不動聲色地翹了翹,“哦,他是……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