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纓先伺候雅詩脫了外衣,接着熄了蠟燭,然後悉悉索索地走到床邊。每逢賈蓉值宿宮中這六天,她們幾個大丫頭輪流值夜時都是陪着雅詩一塊睡的。
如纓躺好,頭沖着雅詩,把晚秋說的話,和自己觀察所得一一說出,末了笑道:“奶奶放心,您不願過早聲張,我們肯定給您瞞得緊緊的。”
雅詩扶額。但她也不打算說出實情,這個美麗的誤會,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有些用處。
次日雅詩正在陪着尤氏用完早飯,說些閑話打發時間,榮府賈母遣人來請。
婆媳二人忙換了衣裳,坐車來至西府,進了榮慶堂,便見老的少的,上的下的,烏壓壓擠了一屋子。
雅詩見賴大母親等幾個高年有體面的媽媽在小杌子上坐着,自己婆婆和李纨王熙鳳這等年輕主子隻管地下站着,
暗地裡撇了撇嘴,明白了甯府裡主不主仆不仆的作風是從哪效仿來的。
她好容易壓下的火氣又差點竄上來,甯榮兩府,果然,早就,爛透了。
賈母笑着把打算湊份子給琏二奶奶做生日的話說了一遍,衆人自然湊趣,欣然應諾。
最後合算,共湊了一百五十多兩。
賈母道:“一日戲酒用不了。”
尤氏道:“既不請客,戲也不用錢,兩三日的用度都夠了。”
賈母道:“鳳丫頭說說傳哪一班好。”
誰知鳳姐兒道:“花幾個錢叫一班來聽聽也使得。”
雖然尤氏剛說了不用戲錢,就被鳳姐兒打了臉,但她神色坦然,好似全然不在意。
雅詩心内又急又恨,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尤慶昕跟她王熙鳳比,論才能,論顔色,論性格,樣樣勝過她,不就是嫁妝薄了些嘛,至于退讓至此嗎?
突然她福至心靈,想到個一箭三雕之計,自從山莊回來後就堵在心裡十來天的大石頭終于“撲通”落了地。
賈母笑道:“這件事我交給珍哥媳婦了,定要叫鳳丫頭好好受用一天。”
尤氏答應着,衆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直到賈母乏了,才漸漸散出來。
尤氏等送邢王二人散去,帶着雅詩往鳳姐房裡商議。
鳳姐叫尤氏隻管看老太太眼色行事,二人又笑罵幾句方散。
第二日尤氏方起來梳洗,各處陸陸續續都送銀子過來了。
尤氏梳洗齊備,雅詩也過來了,雅詩按數一點,隻沒有李纨的一分。二人相視,心内了然。
雅詩随着尤氏來至榮府,二人先去賈母處請了安,說了兩句話,便跟鴛鴦商議,何以讨賈母的喜歡。
計議妥當,臨走時,尤氏把鴛鴦的二兩銀子還他,隻說使不了。
尤氏逛了大半個榮府,把平兒、彩雲、周姨娘、趙姨娘的都還了。
她笑着對雅詩道:“隻許鳳丫頭作弊,不許我作情兒嗎?我比誰不會還人情?”
雅詩便知道尤氏對昨天被拆台的事不是沒有情緒的。隻是這回擊也太綿軟。
雅詩心内有一絲歉意:你确實是個好婆婆,可惜不是一個好的族長夫人,更不是一個好姐姐。對不住了。
展眼已是九月初二。尤氏在賈母新蓋的大花廳安排了好戲、耍百戲、說書的男女先兒,十分熱鬧,兩府人都搶着過來取樂。
隻除了寶玉一大早出門,惹得賈母不樂。賈母懶怠坐席,隻在裡間和薛姨媽看戲,随意說話,直等寶玉回來了,才轉喜。
賈母不時吩咐尤氏等好生待東。尤氏李纨衆姊妹輪流敬鳳姐兒,鳳姐兒推不過,隻得一一喝了。
又有賴大媽媽領着些嬷嬷們,乃至鴛鴦,都來敬酒,鳳姐兒少不得每人喝上兩口。
鳳姐兒自覺酒沉了,跟尤氏說要洗洗臉,偷了個空兒,出了席,要往家去歇歇。
平兒留心,過來扶着她。
才至穿廊,就見她們院内的一個小丫頭看了鳳姐兒,轉身就跑。
鳳姐兒起了疑心,好一番連吓帶哄。
那小丫頭子早已魂飛魄散,哭着一五一十道:“二爺剛才來房裡,睡了一會兒醒了,打發人瞧了奶奶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就叫我悄悄的拿着二爺的九龍佩給席上的尤二姨,尤二姨見了這玉佩就往咱們屋裡來了,
二爺叫我來這裡瞧着奶奶,若見奶奶這邊席散了,給二爺送信兒去。”
鳳姐兒聽了,早已氣的渾身發軟,一徑來家。
剛至院内,又見一個小丫頭在望風,鳳姐隻不搭理,那丫頭也不敢說話,隻縮着頭在鳳姐兒等人後面跟着。
鳳姐兒蹑手蹑腳的走至窗前,隻聽裡頭說笑。
賈琏道:“多早晚我那閻王老婆死啊。”
那婦人笑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就好了。”
賈琏道:“沒了那個夜叉星,我一定把你這個新二奶奶扶了正,到時你和平兒和和氣氣的,我左擁右抱,豈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