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欶左看看右看看,指着自己問:“是不是要放我出去了?”
“是的。”随行的警察是當時坐副駕駛的胖警察,見李欶問他,他理了理帽子,笑出八顆牙齒,“還沒自我介紹吧,我叫何光。”
“好的何警官。”李欶再次确認:“我不是還有一天嗎,怎麼今天就出去了,是查清楚了嗎?”
何光還是那副笑面佛的樣子,長得分外喜慶,說話也是,兩頰的贅肉跟着顫動。
“查清楚了,你确實是好人,不過放你走之前,咱們陸廳還要問你話。”
“陸廳?”想起那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警官,李欶好奇:“那個陸廳是幹嘛的啊?”
他們走到外邊停車的空地,何光在往外邊看了一眼,見過路沒一輛朝這邊行駛的車,轉頭跟李欶解釋。
“陸廳是上面派來接手沉坷研究員的案子的,由于這個案件影響太過惡劣而且到如今還懸而未決,不得不安排幹部下來督查。”
“怎麼還懸而未決?”
大白天的,李欶突然從腳底闆升起一陣寒意,把這個詞放在嘴裡反複咀嚼一遍,腦子自動播放聽到的新聞。
“不是說解決了,就隻剩個頭沒找到?”
何光壓低了帽檐,神秘兮兮的樣子,放低聲音解釋:“還沒抓到兇手,隻抓了個頂罪的,而且這事最近鬧的太大,上邊沒辦法才說解決了,實際上還在暗地調查中。”
“啊——”
那這個案子比他想的要危險啊。
李欶心裡的小算盤時宜地響起來——得趕緊加快賣玉的進程了。
現在正值下午,陽光直往下照,沉坷不知道躲哪去了,反正沒挂他身上,能暫時擺脫他,李欶甩了兩下手臂,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也有勁聽人講話了。
“那你們一定要趕緊把兇手捉拿歸案啊!”他誠心祝願。
這個态度......
何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你好像不怎麼關心?”
“嗯?有嗎?!”他眯起眼睛看着地上越來越亮的光線,吐露心聲:“其實跟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沒什麼關系吧。”
别怪他冷漠無情,要怪就怪社會的毒打已經把他打服了,李欶早沒了十七八歲那股就算為毫不相幹的人也要打抱不平的倔勁兒,變成了圓潤彈牙的社畜,如果你朝他發脾氣,隻會得到幾條在網上不痛不癢的匿名内涵,除此之外,并沒有其他實質性的傷害。
“可是......”何光似乎有話要說,正好被半途出來的同事截斷了。
“何副隊,還在這呢?”
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男人手腳輕快地下樓,跟何光打了聲招呼,那個瘦尖的很不好看的男人雙手雙腳帶着鐐铐跟在後面,帶一下走一下,似乎要轉移到别的地方。
他的胡茬更長了,下巴上青黑一團,顯得整個人更不好相處,眼皮半閉着,走到房檐外,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眼睛突然間見到陽光,他不适地皺眉,用手臂擋住臉。
幾個小鬼倒還挺活潑,躲在他的影子裡,蹦蹦跳跳跟李欶打招呼,它們還想過來,但礙于陽光的阻礙跨越不了之間的鴻溝,隻能抱作一團抱怨。
“我在等陸廳,這會兒估計是遇上堵車了,馬上就走了。”何光說着,他指了男人一眼,“付知是準備怎處理的......”
原來他叫付知,李欶仗着人多才仔細打量他,這人好奇怪,對自己的名字無動于衷,死氣沉沉的,就算他們在面前談論自己也能做到不看一眼。
中年警察長歎口氣,無奈道:“轉到下面待幾天,再沒有證據就要放了。”
何光沒說話,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外邊傳來喇叭滴滴的聲音,警衛把門打開,進來的是一輛小轎車。
下來的司機穿着便服,是來接付知的,動作間分外恭敬,一套行雲流水的動作把人請上了車,還貼心地幫他擋着頭頂,細緻的像是來接某個大牌明星。
付知理所當然地享受着,舉手投足間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貴氣非凡,想着肯定也是在家吃好住好的少爺。
局裡派了兩輛警車跟在後面,何光眼睜睜看着付知的車緩緩駛出門外,指甲幾乎掐進肉裡。
“這個畜生——”
微風掃過茂密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白轎車走之前在門口恣意轉了幾圈,嚣張地鳴笛,似乎在嘲笑警察的無能。
長而尖銳的挑釁聲蓋住了什麼,低微的轟鳴被敏銳地捕捉,李欶覺得不對——
“等等!”
他聽到了什麼,跑到門口大聲叫停,“先停車,有——”
危險兩字還沒說出口,一輛疾馳的貨車狂奔駛來,以這樣的速度和質量,就算緊急刹車也來不及,更何況對方沒有任何要停下的意思。
這樣的情況小轎車根本來不及掉頭,就這樣,随着“轟隆”一聲,那輛原本完好的車瞬間被撞的支離破碎,汽油順着破碎的油箱一滴滴流出來,貨車無情地碾過,血迹混合着油附着到地上滲入更低的地下。
與此同時,還有一顆跳動的、鮮活的、纏繞着無數細密針線的心,完好無損地滾出來。
幾個小鬼從車底晃悠悠地飄到半空,看見了站在門邊已經呆滞的李欶和車裡已經看不到原樣的兩人,聚在一起嘻嘻哈哈笑了幾聲,最後跑到李欶面前留戀地跟他打了聲招呼,慢慢消失了。
隻剩一個留下的,它抱着地上沒人要的心髒要往自己的身體裡塞,嘗試了幾次,失望地發現這顆心髒已經不再能塞回去之後,也湊到李欶面前跟他道别。
李欶第一次聽到它們說了什麼。
“感謝你能夠看見我。”
說完這句話,它跟着化成一團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