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後穆雲黎用力攥緊了拳頭,指甲嵌入掌心,卻又陡然松開,像是卸下所有力氣一般,眼底一片空茫,喃喃自語。
“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郁熹聽清了她的話,卻又不知從何安慰。就連她,偶爾也會生出這種悲怆的迷惘。
幾息後,穆雲黎聲音帶着啞意:“郁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離绫城不遠處,就是雲黎軍覆滅的地方,明日我想去祭拜,可否勞姑娘陪同?”
郁熹沒有理由拒絕,卻還是遲疑道:“你的身體?”
“無妨,我自小跟着父親南征北戰,身子骨好得很,休息一晚能恢複不少。”
既然她這樣說,郁熹答應下來:“好。”
隻是第二日聽到她的安排,斐行涯第一個跳腳:“不行!你身體還沒好,怎能去冒險?”
“先不說如今還被人追殺,單說今夜的百鬼夜行,你要如何自保?不行不行不行!”
等他說了一連串的不行,穆雲黎将剛擦亮的劍刃緩緩收回鞘内,目光沉靜地看向斐行涯:“入夜前我們會回來。”
斐行涯還要再阻止,穆雲黎慢條斯理:“斐行涯,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像是洩了氣的皮球,斐行涯面色發青,咬牙切齒:“行!那我也要去!”
“不必。”穆雲黎一口回絕。
“你你你!”斐行涯氣結,卻也知道小龍決定的事,一千頭牛都拉不回來,不由轉向斐青珵求助:“祖宗,你看看她們!”
“你也不放心她們單獨去吧?你快勸勸!”
情急之下他已經顧不上稱呼,下意識叫了最熟悉的,但斐青珵看都沒看他一眼。
郁熹對上他的視線,吞吞吐吐:“我,我們自己去就行。”
其實她倒無所謂斐青珵去不去,但穆雲黎隻想兩人一起,她隻好先行拒絕。
“好。”斐青珵并未勸說,反而一口應下。
他看得出來,郁姑娘很為難。
“真的?”郁熹下意識脫口而出,她怎麼覺得斐青珵最近格外好說話!
要是他不同意,她還真不知道怎麼阻止。
“嗯。”斐青珵見她一臉懷疑,嘴角漫起點笑意,遞給她一塊玉珏。
“若有危險,摔了便是,我會立馬趕過去。”
有這重保險,郁熹心裡也松了口氣,高高興興地收下,毫不吝惜地誇贊道:“斐青珵,你真好。”
心尖微動,斐青珵不再多言,垂眸囑咐:“早去早回。”
祖宗都同意了,斐行涯再不願意也隻能由着她們去,等兩人背影消失在面前,忍不住焦躁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見斐青珵巋然不動,他正想開口問問祖宗難道不擔心嗎,又見他突然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出門一趟”,也消失在面前。
心裡腹诽他這時候出去幹嘛,片刻後,斐行涯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臉古怪:“闵文,你說祖宗不會是偷偷跟在後邊吧?”
堂堂時雨仙君也會做出這種行徑?
另一邊,在穆雲黎的指引下,郁熹用術法很快将二人傳送到目的地,還沒忘順路買了不少黃紙和香燭。
還沒站定,鼻端先傳來一股潮濕、腐爛混合着淡淡血腥氣的氣味,随後映入眼簾的是荒蕪與破敗交織的廢土。
戰場上滿是散落的兵器、盔甲,尖利的箭矢沒入土地,無數長槍半折,東一具西一具的盔甲裡露出灰白的骨架。
土地深一塊淺一塊,深褐的顔色下是觸目驚心的血迹。鴉群成片啄食,偶有風聲驚動,雜草叢生,野花點綴,稀薄的生機下更顯曾經的傷痕累累。
連郁熹都被這副場景刺痛,更别說親曆過的穆雲黎。
從視線接觸到戰場起,她的眼尾已經發紅,默默地半跪在地,插好香燭,點燃黃紙,低聲同逝去的戰友交談。
她說對不起,她說一定會把遺書帶回,她說辜負了大家的心願,無能為力。
看着她顫抖的肩頭,郁熹終于明白,她為何不要其他人同來。
堅不可摧的公主殿下低下高揚的頭顱,在無人看到的角落,淚水一滴一滴洇濕面前裸露的土地。
宣洩了一場後,穆雲黎靜坐在地,等呼吸平緩後才站起身,對郁熹道:“走吧。”
郁熹卻看着遠方,微微蹙眉:“有鬼魂。”
剛才她就察覺到這片土地鬼氣極重,視野裡有一個不斷遊蕩的黑點。
黑點像是感應到人類的氣息,離她們越來越近,郁熹這才看清是一個身披盔甲,手持長槍的女子。
知道穆雲黎看不見,郁熹簡單描述了一下女鬼的長相,還沒等她說完,女鬼突然猛地加速朝她們沖了過來。
手上聚起一團鬼氣,郁熹正要先下手為強,卻被穆雲黎高聲制止。
“勿要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