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幹什麼?”李銘用虛弱的聲音說道,“我自己可以去。”
“你會這樣,是我造成的,我能不去麼。”童澤攬着李銘,随着他的步伐往廁所走着,“别說話了。”
快到廁所時,李銘已經滿頭的冷汗,手背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朝童澤說了句“别進來!”便急着沖進一個隔間,蹲着吐了起來,一邊吐他還一邊往上順着胃,想把胃裡的東西一次性吐完,他可不想來好幾次。
童澤等在外邊,大概過去了五分鐘,隔間裡沖廁所的次數都有四五次了。他輕輕敲了敲門,“李銘,吐完了嗎?”
“嗯。”有氣無力的沙啞聲音從隔間傳來,李銘又吐了一口,“水,水。”
童澤趕忙打開門,把水遞給他,“漱漱口,這裡有紙。”
李銘漱了好幾口,拿過紙巾擦了擦嘴。
“還有腦袋上的汗,天涼了,别吹風,感冒就不好了。”童澤又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他。
都弄完之後,童澤扶着李銘出了衛生間,“好點了沒?”
“不知道。”李銘閉了閉眼,渾身虛脫一般,腦袋跟沒了支撐似的耷拉在童澤肩膀上,“感覺沒吐完,現在還有點難受,但又吐不出來。”
“先回班吧!”童澤順勢摸了摸他的額頭,“不算燙,一般胃難受嘔吐還會引起發燒,你這還好點兒。”
看着他虛弱的樣子,童澤心裡一陣自責,“我……對不起,都怪我,是我害你吐成這樣的,我隻是想讓你多吃一些,沒想到你的胃受不了。”
李銘沒說什麼,又緩了片刻,直起身體,“現在好一點了,别扶我了。”
童澤有點懷疑地問:“你自己能走?”
“能,有什麼不能走的呢。”李銘說着輕輕把他的手拿了下去,“别讓别人看見,也别讓謝逸看到,會誤會的。”
“謝逸他……不會介意的。”童澤頓了頓,“我跟你做回朋友,他并不介意。”
“朋友。”李銘一聽這話,扭頭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眼底諷意明顯,又似藏了很深的東西,“你以為,我真的隻是想跟你做回朋友?太天真了,我想把你從謝逸手裡搶過來,你覺得他會不會介意。”
他不知道為什麼,對于童澤,總是時而不忍拒絕,時而又語言刺激。很多時候,一些話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是不是自己真正想說的。
現在被他們弄得,自己已經陷入到一個怪圈裡,怎麼也出不來,而每次傷童澤的話一說出口,他又後悔,後悔之後還不允許自己再改口圓回來。
他不想接觸他們,也不想總被他們纏上來,所以隻能再次用這樣的話逼退童澤。
“……”童澤怔在原地,他沒想到李銘竟把話題又帶向了最初的矛盾,“李銘!你為什麼總是出爾反爾?那天在假山後邊你可不是這麼說的。”
“那天是那天,現在是現在。”李銘轉過身子,冷哼一聲,“我就是這麼卑鄙的人,我是為了讓你放下防備才那麼說的,跟你成為朋友之後,我還是會想法設法得到你。”
“李銘!”童澤無奈,掰過李銘肩膀,正色道:“你以為愛情是什麼,是搶就能搶得來的?你那天的話,恐怕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有多真誠,别以為我不了解你。你就是想用這個理由把我擊退,這樣我就可以不管你了,你還真說對了,這一點,你确實狡猾卑鄙。我想讓你變好,是因為我在意你,我看不下去你把自己的身體和精神給毀了。我告訴你,我不管你腦子裡在想什麼,我要讓自己做到問心無愧,你的事兒我管定了,我們這個小圈子,你也進定了。”
“……”李銘聽了這些,心髒一抽一抽的發緊,更是徹底不想說話了。一是沒力氣,二是他知道自己說什麼都沒用,童澤下定決心的事兒,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回到教室之後,二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李銘剛才吐過一些,多少緩解了點。如果能堅持到下午放學,他去醫務室買點藥,應該就能挺過去了。
然而事與願違,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前五分鐘,李銘胃裡再次難受起來,他知道第二次嘔吐要來了。
整個下午,童澤都在觀察李銘的狀況。
當他看到再次舉手示意的李銘,沒等老師提,他便主動請示,也跟着跑了出去。
第二次吐完,李銘臉色更白了,吐到什麼都沒有的狀态,還在幹嘔。童澤見狀,意識到下午不能讓他再上課了,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打點滴休息。
從隔間出來,下課鈴剛好響起,樓道裡瞬間熱鬧起來。
童澤扶着李銘漱了口也洗完了手,拉住他,“李銘,我現在帶你去醫務室。”
“現在?去什麼醫務室啊!”李銘很顯然不打算現在去,“一會兒還有數學和物理課呢。”
“你本來身體就弱,吃了飯非但沒吸收全吐了出來,還帶走了身體的水分,再吐,該脫水了,電解質也會流失,你現在需要輸液。”童澤的語氣不容拒絕,把住李銘胳膊,“走,去醫務室,數學課謝逸會聽,回來讓他給咱倆講。”
“喂你……”李銘現在哪有力氣反抗他,别說童澤了,就是一個女生估計都能制住他,無奈隻好妥協,任由童澤帶他下了樓。
正要出樓門的時候,迎面竟跟從外邊回來的林航碰上了。
林航跟他周圍的幾個男同學打了聲招呼,示意他們先走,而後指着李銘問童澤:“澤哥,他這是怎麼了?”
“吐了,吐了好幾次,我現在扶他去醫務室。”童澤說,“你這是?”
“體育課剛下課。”林航看着正扭臉看向别處,渾身虛弱不堪的李銘,“他為什麼會吐啊?吃壞了?”
“吃多了。”童澤以為李銘把那些飯菜全吃了,才導緻不消化嘔吐的。他沒工夫跟林航解釋那麼多,隻說:“你回班吧,我倆走了。”說着就要下台階。
“诶等等。”林航攔在他倆面前,視線落在李銘蒼白的臉上,“你們高三學習緊張,澤哥你回去上課吧,我送銘哥去醫務室。”
聽到林航叫自己“銘哥”,李銘緩緩扭頭瞥了他一眼,抿了抿發幹的嘴唇。
這家夥,幹嘛這麼稱呼他,他們什麼時候熟悉到這種程度了?
林航跟童澤真是親兄弟?居然這麼自來熟。
沒多久之前,自己還一無所有呢,這一下子,怎麼就哥們兒朋友一堆了,甚至連高一的弟弟都黏了過來,林航不是該讨厭他的嗎?真是怪人。李銘在心裡腹诽。
“你下節課什麼課?”童澤也不想耽誤弟弟的學習。
“藝術欣賞,還有化學。”林航從他手中把李銘的胳膊攙到自己手裡,推了推童澤肩膀,“我沒事兒的,一兩年不聽課不都考第一了麼,一節化學沒事的,我會補上。”
“你就嘚瑟吧。”童澤也沒再推脫。林航和李銘這兩個首次見面就分外眼紅的人,說不定多相處相處,在幫助李銘這件事上,還能起到不一樣的效果呢。他拍了拍林航,“好好照顧你銘哥,醫務室花多少錢你先墊上,我回頭給你報銷。”
“知道了。”林航站在李銘右側,右手扶着李銘右臂,左手很自然地從後方攬在了李銘左側腰處,弄得李銘渾身不自主地顫了一下。
他顫的這一下,當然被林航捕捉到了,随即,李銘感覺林航再次不輕不重地捏了捏他。
“喂,你!”他立馬扭臉瞪林航,眼裡滿是詫異和惱怒,“你有病是不是?”
誰知這家夥竟一本正經道:“别搞錯了,現在有病的是你!”
“林航!”還沒走的童澤見他倆有點要鬧不愉快的架勢,指着林航,“你幹什麼呢?别欺負他啊我告訴你。”
“不會的。”林航沖他哥笑了笑,“你趕緊回去吧。”
“李銘。”童澤又看向李銘,“上課講的内容,等你回來,我給你講。”
林航擺了擺手,扶着李銘朝醫務室走去。
一路上,李銘都在用盡全力掙脫林航,可現在他倆的力氣簡直是天壤之别,無論他怎麼掙都掙不開,隻能引來更緊迫的桎梏。
“你說你,掙紮個什麼勁兒?”林航調笑道,“白費力氣不是嗎?”
“醫務室在哪兒?”李銘沒搭茬,問出了他關心的問題。
“繞過教學樓,教師辦公樓一樓,就你這速度,還得走幾分鐘。”林航湊近了一些,對着李銘耳朵說:“要不,我背你吧。省時省力效率高。”
“不用!”李銘立馬拒絕,“走就可以,你要怕耽誤時間,回去上課就行,不用在我這兒假惺惺。”
“你說話一直都這麼難聽嗎?”林航哂笑一聲,“我怎麼就假惺惺了?”
“對,我說話一直這樣,你就是假惺惺……”李銘聲音有些低,隻因胃裡又開始難受起來了,“我就不明白了,我身上有什麼理由值得你曠兩節課去醫務室照顧我的?”
“我……”林航語塞,經李銘這麼一問,他還真想不出個确切的理由來。仔細一回想剛才,反正就是見到難受成那樣的李銘,第一反應就是過來摻着他去醫務室,原因說不上來,就是“想去”,
嗯,對,想去,大腦下意識發出的信号。
“你看,說不出來了吧。”李銘擡手按住胃部,惡心感再次上湧,他閉嘴不說話了。
林航不服,想出一個比較能說服人的理由:“我是賠了你眼鏡錢了,可那天打你的三拳還沒賠呢。而且,我送你去醫務室,我哥就可以不用曠課了,我是為他着想,别以為我是真的為了照顧你。”
“你這人真是……唔……起開……”李銘怼人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一股酸水反了上來,他立馬推開林航,彎腰三兩步跑到一顆樹旁,扶着樹幹幹嘔了起來,一邊嘔還一邊咳嗽,那樣子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一樣,然而他現在胃裡已經沒什麼食物了,吐出來的基本上都是胃液。
“李銘!”林航趕緊上前,給李銘拍着後背,這還是他從影視劇上學來的,要不他都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麼,“你還吐什麼,都沒東西可吐了。”
“……”李銘無語,這家夥估計從小到大都沒吐過吧,當然不知道吐到什麼都沒有是個什麼感覺。他控了控身體,終于擡起上半身,虛弱道:“有水嗎?”
“沒……沒有。”林航尴尬道。
“我估計你連紙巾都沒有。”李銘說着從褲兜裡掏出童澤剛才給他的紙巾,“你哥可比你強多了。”
“……”林航眼錯不眨地看着李銘狠狠擦嘴的動作,幾乎要看呆的節奏。
微風吹拂起他的發絲,讓這個平時一碰就炸、一點就着的男生瞬間變得柔和起來。大概是剛才嘔吐和咳嗽時太過用力,李銘的臉頰硬生生被他從蒼白憋成了微紅色,從林航這個角度看過去,李銘給他一種醉酒吐過之後微醺的感覺。
李銘擦完嘴之後,忍着嘴裡不好聞的味道,把紙巾扔進垃圾桶,随後沒管愣在一旁的林航,轉身就要往來時的方向走,卻立馬被林航拉住了手腕,“你返回去幹嘛?”
李銘微微轉頭瞥了他胳膊一眼,眉宇間浮上不耐:“還能幹嘛,去買水,吐完之後嘴裡又苦又酸的。”
“買水,你在這兒等着,我去,用不了一分鐘就回來了。”林航說罷跑向教學樓側門斜對面的小超市。
林航剛跑出去,李銘便轉過身,朝醫務室的方向慢慢走去。林航從超市出來,遠遠就看見正慢吞吞走着的李銘。
跟上來之後,他把水遞給李銘,“給,漱漱口吧!”
李銘接過水又找了一棵樹,解決了漱口問題。
林航拿過水,扶住了他的胳膊,“讓你等等我,等我過來扶着你走,你自己走掉幹什麼?”
“節省時間。”李銘說。
“我背你不是更省時間。”林航說。
“唔……”一股惡心勁兒又上來了,李銘捂着嘴再次扶到了樹幹上,“嘔……咳,咳咳……”
林航見他吐出了黃色液體,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無能,他能做的似乎隻有拍後背。
李銘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吐得這麼嚴重。
等他吐完,林航再次把水遞給他,“都把膽汁吐出來了,你到底吃了什麼?”
“……”李銘沒理他,擦了擦嘴,“走吧。”
林航眯了眯眼,把水塞進他手裡,“拿着。”說罷一把拉過李銘的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半蹲下身子,在李銘的無力驚呼中把他背了起來,“摟緊我,等你走到醫務室,還得好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