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銘“唔……唔……”地小聲叫着,他想說“放開我”,但嘴被捂着,他根本無法表達,再加上力氣沒這人大,他隻能被動地被拖着。
這一幕不禁讓他想起自己上次抱童澤的動作,簡直如出一轍,隻是力氣有些差距而已,突然間,一種報應來了的感覺席卷全身。
同時,這種被控制的恐慌,也仿佛将他帶回到了今年年初,那幫人也是用同樣的方法把他弄暈的。
這麼安全的校園裡,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人,他一定是被吓壞了。他應該分辨出來的,這個抱着他的高大人影,八成是林航,畢竟身上的味道都那麼相似。
“噓……”林航低聲道:“别叫,就是吓吓你而已,誰讓你躲我一整天的。”
李銘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髒,總算因為這熟悉的聲音平穩了下來。
是林航,是林航……是他就好,不是别人,不是那些惡心的人。
李銘的掙紮小了很多,他感覺得出來林航已經在收着力了,但他大概是第一次幹這事兒,手掌又大,居然把他的鼻子和嘴巴一起捂住了,讓他呼吸不暢。
林航拖着李銘挪了好幾米,在确定周圍的假山能完全擋住他倆之後,湊到李銘耳邊說:“别出聲,我就放開你。”
“嗯……”李銘點了點頭,想趕緊呼吸點兒新鮮空氣。
知道是林航之後,他就沒那麼慌了,但僅僅躲了林航一天就被找到的挫敗感,還是讓李銘很無奈。
借着月光,林航見李銘乖巧點頭,輕輕松開右手,而緊攬李銘腰側的左手依然沒松力道。
“呼……”李銘重獲呼吸,在林航懷裡大口喘氣,起伏的胸膛因為被林航壓着,順暢感依舊不怎麼理想,他推了推林航,“别抱這麼緊,我不叫了,你壓着我,我喘不上氣。”
林航很喜歡這種二人緊貼的壓迫感,聽李銘這麼一說,有些不舍地松了一點力道,“給你幾秒鐘時間呼吸。”
待李銘的呼吸平複下來之後,林航又将他抱緊了,灼熱氣息噴在李銘耳畔,“剛才,你怎麼那麼慌?”
“沒,突然被捂住,怎麼可能不慌。”李銘小聲否認,他再次感受到了林航的壓迫,“你怎麼……又抱緊了,松一點。”
“不松,冷,緊一點暖和。”林航理直氣壯道。
“你這人!”李銘掙紮了兩下,然而力量敵不過林航,完全就是徒勞,愠怒道:“你不松,我叫了啊!我就喊有人打架。”
“你喊,有本事,你就喊。”林航笑了聲,才不信他會喊出來。
結果确實如他所料,李銘是不會喊的,隻是硬氣地再次讓他松一點,一點就好。林航聽話照做了,就松了一點點,壓迫感依舊存在,隻是不那麼強了而已。
他對李銘剛才的應激反應,還是覺察出了不對勁的,李銘一開始不知道是誰抱住了他,當聽出說話聲是他林航,李銘才不再掙紮了。
真的有些奇怪,李銘在這所學校認識的人沒多少,也就他們幾個,而能這麼抱他的人不太可能是童澤和謝逸,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了他一整天的自己,李銘怎麼可能會猜不出來,難道,他是把他當成别人了?
敢這麼對他的人還能有誰,他和誰還結了梁子?還是說,有别的原因。
林航猜測可能還是跟之前的學校有關,又把話題回歸到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上,他捏了捏李銘腰側,“早中晚三頓飯,我找了你一整天,說吧,為什麼要故意躲着我?”
他不問還好,一問李銘就想起他翻看自己文件袋的事,但李銘不想跟他發火,否認道:“我沒躲你,隻是恰巧沒碰上而已,我的作息就是今天這樣的,和你的完全不一樣,事實證明,咱倆不适合一起去食堂吃飯。而且,我現在做到了每頓都去食堂吃,我自己可以,當然也就不需要你時刻盯着了。”
“呵……”林航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以前我毫不費力就能碰上你,無論是宿舍,還是教室,今天卻怎麼找也找不到,還說沒躲我,那剛才繞遠從教學樓側門出來,你怎麼解釋?”
“我……誰規定我不能走側門了?”李銘也跟他杠了起來,“我願意走哪兒是我的事。”
“成,這個我不強求。”林航話鋒一轉,“那你說你自己去食堂吃飯了,我又沒看見,我不信,我就以為你沒吃。”
“呵……幼稚。”李銘不屑一笑,掙了兩下,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打開了相冊,“看吧,早飯、午飯、晚飯,都是食堂的飯,這裡有時間,信了嗎?”
林航看着手機上依次被劃過的幾張圖片,有一瞬間的錯愕,頓了頓說,“你特意拍的照,就為給我看,讓我相信你一個人也能去食堂好好吃飯的?”
李銘摁滅手機揣進上衣兜裡,兩人再次沒入黑暗,隻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彼此的臉,他知道自己的話可能會傷人,卻還是說了出來:“對,食堂的飯不錯,健康又實惠,我一頓也不會落下的,這樣也給你省下不少事兒,不是麼?”
林航眼神暗下來,身體又往前壓了壓,他現在很不爽,李銘的理由确實充分,他們幾個就是想讓他正常吃飯,這下,目的達到了,可是林航卻一點都不開心,因為這樣,他就沒有理由再去接近李銘了。
林航右手撫上李銘的後勃頸,力度不輕不重地摩挲着,壓迫的語氣裡透着幾分渴望:“你就這麼不希望跟我一起吃飯嗎?”
“……别摸我脖子。”李銘呼吸有些急促,這個動作太暧昧了,摸得他渾身不自在,還半個身子麻癢難耐,“松開,有話好好說。”
“這不正在好好說話麼。”林航才不會聽他的,手非但沒有離開,嘴巴還湊了過來,在距離他耳朵不到一公分處,不容抗拒道:“回答我,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嗯……你……”李銘想往旁邊縮脖子,奈何被控制得太緊,絲毫動彈不得,林航口中的熱氣和聲音全數穿進耳朵,隻一瞬間,李銘全身力氣仿佛被抽走一樣,他努力讓自己發懵的腦子清醒一些,“我說了,别靠我這麼近,我和你好像沒有什麼太特殊的關系吧,為什麼要每天三餐都一起吃飯呢?”
“做個伴兒不好嗎?”林航說,“你一個人吃飯多無聊。”
“我不覺得無聊。”李銘用力推拒着,可這家夥就像植物藤蔓一樣,越掙紮纏縛得越緊。
“還有,我昨天才借給你錢,你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再怎麼說,咱倆的關系也不算一般的學長學弟關系吧?”林航的聲音裡帶着蠱惑的味道,可話剛出口,他就有點後悔。
“是,你是轉給我了,也強迫我接受了,我有選擇的餘地嗎?那錢之所以還在我微信裡,是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還給你們。”李銘不願借錢的原因就在于此,好像低人一等一樣,無論反駁什麼都仿佛失了底氣。他故意把話說得難聽了些,“就算我接受了,充其量,我和你也隻是債務關系罷了。”
“啧……又來了。”林航無奈一哂,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得有點重了,好像要用這層債務關系綁縛住李銘一樣,他換了個态度:“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吃得更營養一些,你現在吃得太簡單了,不夠營養,高三這麼關鍵,你需要有個人監督你,我是這個意思。”
“你非得找一個理由管我吃飯是不是?”李銘明顯能聽出他這是現編出來的借口。
“嗯,對。”林航理直氣壯地說:“沒錯,誰讓你有前科。”
“你……”李銘簡直要瘋的節奏,使勁兒掙紮起來,“放開我,我會管好我自己,不需要你,快熄燈了。”
“不放!離熄燈還有二十分鐘呢。”林航絲毫不松,“你需要我,絕對需要。”
“林航!”李銘恨不得給他兩拳,但雙手被控制,他活動空間太小,“你為什麼要這麼逼我!我隻想自己一個人清淨一些不行嗎?”
“這不是逼你。”林航知道李銘很生氣,扣住他雙肩,說出自己真實心中所想:“是我想,我單純想這麼做行了吧,我想跟你一起吃飯,實在是因為我自己吃飯太孤單了。”
李銘看不清林航的臉,但能聽出他說的是真心話,而這正是李銘無法強硬回絕的,無奈之下,他還是決定質問林航翻自己文件的事,“好,那我問你,你們口口聲聲說,是猜出我缺錢的,恐怕不是吧?”
林航一聽這話,頓時有些心虛,幹笑兩聲,“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本來不想說的。”李銘說:“可你非要黏上來,擾我清淨,我隻能戳穿你。林航,你動過我衣櫃裡的文件袋吧?”
林航沉默了,連抱着李銘的雙手也不知不覺松了力道,“你……怎麼知道的?”
“那些東西伴随了我十年,裡面的每一種資料的疊放順序,我閉着眼睛都能整理出來。”李銘的話裡夾雜一絲痛苦,“可是昨天我翻出來看,順序不一樣了,除了你,沒有别人。”
林航輕歎口氣,想着該怎麼辯解,他要把彼此可以信任的思想灌輸給他:“你也知道,我和我哥都想幫你,但你不接受,我們不清楚你到底遇到了什麼,也沒法對症下藥,問你你也不說,我隻能這樣做。但你放心,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完全可以相信我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還動了我的手機,看了我和我姑姑的微信對話,沒錯吧?”李銘看着他,繼續道:“密碼是童澤讓你試出來的。”
“對,沒錯。”事到如今,林航很清楚紙包不住火的道理,李銘這麼聰明細心的人,瞞是瞞不過的。
“呵……果然呐!”李銘閉上眼睛,渾身爬滿麻木的無力感,“現在,我和童澤說開了,我們的事情已經解決。可你呢,為什麼還要死乞白賴黏上來,你在可憐我?不要拿監督我吃飯的話來搪塞我!”
“我?”林航聽出了李銘在在意什麼,任誰都不願意被可憐,何況是李銘那樣高傲的人,他寬慰道:“怎麼會,怎麼可能是可憐?”
“那是什麼?”李銘明顯是不信的,夜色中的漆黑雙眸閃着探尋的光。
自厭情緒在此刻被激發,同時他才意識到,在被得知身世後,自己并沒有那麼在乎别人的可憐的眼光,他現在這個樣子,别說童澤謝逸了,就是其他任何人可憐他,他都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
可唯獨林航,唯獨對林航是不一樣的,李銘在意林航的态度。
他解釋不出來自己為什麼這樣,可他就是不願看到林航憐憫的眼神。
所以他才質疑林航的話,兩個男生之間,還是高一的和高三的,既然哥哥的事情已經解決,作為弟弟,即便聽從吩咐來幫他,也不至于這樣一頓不落還找他一整天吧。若不是出于同情和對他過往經曆的好奇,又為何硬要闖入他的生活。
于是李銘冷聲反問:“難不成,你還打算再次查探我的過去?像那晚那樣?”
被說中的林航一時怔住,他哥果然說的沒錯,被李銘發現,他就會警惕起來。林航很快回過神來,将心虛壓下,再次緊摟住李銘,“李銘,别激動,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就是,就是!你為了帶我去吃飯,還拿這個威脅我呢!”李銘沉浸在自己的消極情緒裡,掙紮起來,“放開我,你放開我!”
林航左手扣住李銘雙手手腕,右手再次捂住他口鼻,“别叫,這裡随時會有人經過。”
他緊緊将李銘的身體摟在懷裡,心裡發軟,耳邊不斷回響那句:“可你呢?你在可憐我?”
李銘問的是“你”,而不是“你們”,這是不是意味着他林航,于李銘而言,是特殊的?是不同于他哥和謝逸的?想到這,莫名的,林航心底不由生出一絲異樣的欣喜。
但同時,林航也意識道,李銘即便和童澤和解了,也不願跟他們親近,也要遠離他們,尤其是他林航,雖然他不知道李銘為何這麼在意他的想法,但歸根結底,必然還是源于那件事,那可怕的惡魔拖拽着他,無法向前,也無法像正常人一樣真正快樂起來。
所以林航一定要知道,李銘在那所高中經曆了什麼。
懷裡的李銘像被困的小獸一樣掙紮着,随着手上的力度越來越大,林航感覺還眼鏡錢那天的李銘又出現了,就是這種被激怒到一定程度而進入狂躁狀态的李銘。
林航壓低聲音叫着李銘的名字,試圖把他喚醒,“李銘,李銘!别這樣。”
“……”李銘咬牙切齒的,離得極近的林航甚至都能聽見他齒間磨牙的聲音。
林航騰出右手掰住李銘下巴,避免他咬到自己的舌頭,待李銘牙齒間的力道小了一些之後,林航又使勁兒往開掰李銘緊摳自己手心的手指,怕他把自己摳傷了。
林航用了不小的力氣才把李銘手指掰開,随即他摸上李銘掌心,并沒有流血,隻有淺淺的幾個小印兒,他又趕緊檢查了一下李銘的幾根手指頭。
月光下,隻見李銘細瘦的手指指尖幾乎連一點點突出的指甲都沒有,甚至還能看到微微發紅的軟肉,這一看就是最近剛剛剪過的樣子,還剪得特别狠,這樣的指甲在用力摳東西的時候,基本上是沒有任何殺傷力的,最終受傷的隻有手指頭本身。
林航頓覺胸口發緊,他心疼李銘,居然能對自己這麼狠。一般人就算給自己剪指甲,也不可能剪成這樣。
李銘絕對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會控制不住地去抓别人,所以他甯可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别人。
“李銘!”林航再次一把抱住了他,緊緊地抱着,試圖将李銘的情緒平複下來。
李銘還未回神,他任由林航抱着自己,雙手垂在身體兩側,精神異常緊繃,眼神茫然無光。
林航摩挲着李銘的後腦勺,大腦飛速運轉着。他本來打算這周日再去李銘宿舍翻找關于之前學校的事,可這下,李銘謹慎起來,他已經沒有任何在宿舍下手的機會了。
李銘身上受的傷是林航最後需要查的,為了讓李銘走出來,就算依然被他讨厭,林航也必須得做點什麼。
現在,李銘恢複正常還需要片刻時間,他一定得利用好。
林航左手輕拍李銘後背,從懷裡人的身體緊繃程度上判斷他現在恢複到什麼程度了。
确認不會被發現,林航的右手環過李銘後腰,小心翼翼地伸進他上衣右側的兜裡,把手機拿了出來。
冬天的校服寬松,李銘根本感覺不出來。
林航左手緊攬李銘身體,右手迅速點開手機,調暗亮度,翻了幾下桌面,找到了訂火車票軟件,又點進訂單,一眼便鎖定了九月八号的火車票乘車信息,顯示他是從平化站來的。
他又往上翻了翻記錄,有幾條平化跟雲城往返的購票記錄,基本上能判斷出,李銘是暑假和寒假會回雲城,開學了就回平化。
雲城他還有點印象,是跟正弘市一樣,屬于他們A省,隻不過正弘市是省會,雲城是更靠北邊的一個市,那這個平化是哪裡?他得回去查一查。
再翻就沒有了,他又打開微信,想從朋友圈裡找一找線索,卻一無所獲,李銘的好友人數實在太少了。
林航調亮亮度,按滅手機,再次輕輕塞進了李銘上衣兜裡,整個過程,毫不費力。
他右手順了幾下李銘後背,對着他耳朵小聲說道:“李銘,緩過來沒?還有十二分鐘熄燈。”
李銘沒回應,過了一分鐘,他腦袋動了動,緊繃的身體終于松弛下來,兩手不再用力摳自己,整個人軟軟地靠在林航身上,嘴裡發出了一聲軟糯的“嗯”,聽得林航心頭發癢,有如小貓在抓。
操,這是無意識發出來的聲音吧!太……太特麼……誘人了。
情緒穩定下來的李銘緩緩推開林航,對自己方才的狀态有點難為情,賭氣道:“我還是那句話,别管我管得那麼寬,我什麼都可以自己做,還有,别再對我有更多的好奇了。”
林航突然有種查看他手機被他發現的錯覺,但看樣子,應該是沒有。他在心裡發誓,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一次不經過李銘同意去深挖他的過往。
但現在,還是先安撫住李銘吧。林航放軟态度,說話語氣誠懇:“行吧,那一天一頓飯,一頓飯,總可以吧,可以是中午和晚上任意一頓。再怎麼說,我和你也算是朋友了,一起吃頓飯,應該沒什麼吧。”
李銘擡眼看他,林航眼裡的真摯,他不忍拒絕,隻好點頭答應。
現在的情況,李銘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心境,對于林航,他已經做不到完全冷漠地拒絕了,看到林航被拒絕時難過的表情,他心裡也會不好受。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變得愈發在意林航的感受了,以前,童澤總來找他,他會在意童澤的感受,但從未在意過林航的,林航似乎就像個無關緊要的人,一個童澤叫來幫他的輔助人物。
但這幾天,随着接觸越來越多,相處模式的略微改變,林航于他而言,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就像今天中午在他宿舍門口,他不忍看到那樣落寞失望的林航,那一刻,李銘心裡麻疼麻疼的,他無論如何也忽視不掉。
他渴求獨自一人的想法,在林航面前,似乎也并不是那麼堅定了。
偶爾的,他也能從跟林航的相處中,感受到一絲不一樣的快樂,令人向往,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