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桉已經擰開瓶蓋,又十分自然的遞了回來,“當然不能。”
丁愈一愣。
見丁愈不接,隻看着他,方青桉有些疑惑,“不是你要喝嗎?”
丁愈回過神來,看着那瓶被遞回來,敞着口的水,伸手接了過來,“嗯,多謝。”
他其實是看方青桉咳嗽,要他喝的,結果卻落回到自己手上,還被貼心的打開了瓶蓋。
帶着涼意的水一路經過食道,落到胃裡,丁愈放下水瓶,慢條斯理的又把瓶蓋擰上,“我确實也還沒有參觀過理大,理大好像要本校學生帶着才能進。”
方青桉聞言心中一喜,又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那正好,我帶你見識見識。”
丁愈點了點頭,覺得方青桉的表情實在有趣,“嗯,聽說你學習很不錯?”
“當然,全省第八,”方青桉得償所願,語氣都歡快不少,“英語,數學都是滿分。”
丁愈這下是真的驚訝了,之前隻是聽方外公說過一句,“這麼厲害?”
方青桉的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擺了擺手,“其實沒發揮好,考理綜的時候發燒了,不過老爺子已經很滿意了,難得誇我一句。”
“高考英語滿分,”丁愈重複一遍,忽然抓住方青桉的胳膊,“那四級一定沒問題了?”
青年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崇拜,看的方青桉感覺自己耳後都要燒起來了,好像又回到了理綜發燒的時候,“什麼四級?”
“英語四級啊,”丁愈抿了抿唇,笑的十分讨乖,漂亮的睫毛彎呀彎,抓着方青桉胳膊的手晃晃,“幫幫我吧?”
方青桉啊了一聲,“你不是大三了嗎?該考六級了吧?”
丁愈:“……”
默默地松開了手,往旁邊挪了挪,靠在椅背上往外看,後腦勺都顯得十分受傷。
坐在前面的司機從後視鏡裡接收到少爺的信号,出聲解釋道,“少爺,考過四級後才能參加六級考試。”
方青桉尴尬的嘶了一聲,“呃,我沒有别的意思。”
丁愈不說話,也不回頭。
方青桉有些慌了,連忙道,“我幫你補,肯定沒問題。”
話音剛落。
丁愈立刻轉過身,笑容十分晃眼,伸出白皙漂亮的小拇指,“拉鈎,說話算話。”
方青桉沒反應過來,愣愣的伸出手,便被丁愈的手勾住了,又晃了晃,“要蓋章。”
方青桉慢半拍的蓋了章,“你沒生氣?”
“我就是不太聰明啊,事實嘛,有什麼好生氣的,”丁愈得償所願,語氣理所當然,“而且現在有你在,我四級肯定沒問題,就更開心了。”
方青桉忽然喃喃,“開心就好。”
丁愈沒聽清,“什麼?”
方青桉也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飛快的轉過頭,“沒什麼!”
丁愈哦了一聲,沒有追問,剛好手機振動,便去回消息了。
留下方青桉對着窗外愣神。
車輛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停下,司機看着後視鏡說道,“兩位少爺,到了。”
方青桉幾乎是逃下車的,車子一停,悶着頭就要往外沖,被丁愈拉住,“青桉等等!”
“怎——怎麼了?”方青桉結巴了一下。
丁愈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古樸肅穆,壘成院牆的青磚上都是歲月的痕迹,住在這裡的人一定不會是簡單賣衣服的,“這是長輩吧?”
方青桉點頭道,“對,老爺子的老朋友。”
“那不該空着手去吧?”丁愈拿出手機來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商場,“這位老人家平日有什麼愛好嗎?”
“茶吧,”方青桉的語氣不太确定,“每次老爺子帶我來做客,都是用茶招待,其實我覺得不太好喝,但老爺子說是我不會喝,說那些都是千金難求的名貴茶。”
丁愈心裡有了主意,拍拍座位,示意方青桉坐回來,又把手機遞給司機,“麻煩去這個位置。”
丁愈最後選中的是一套茶寵,不到五萬塊錢,年輕晚輩送些拜訪禮物不需要太貴。
方青桉當然沒有意見,丁愈選中後他便去付錢了,再回來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丁愈正在擺弄一隻木雕,仕女模樣,微微偏着頭,雕刻的惟妙惟肖,眼角眉梢都是風情。
在方青桉眼裡就是個木頭玩具。
但看着丁愈愛不釋手的模樣,方青桉直接喊來了售貨員,“他手裡那個多少錢?”
“那款是組合出售,和仕女一起的還有一款這樣的,一套的價格是六萬八千元,”售貨員十分熱情的将另一隻配套的取來,是一個穿着古代官服的男子,正俯首作揖,“講的是古代的——”
“沒空聽故事,還有事忙,”方青桉直接打斷,走到丁愈身邊,“一對都包起來吧。”
丁愈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麼。
直到售貨員示意他将手裡那個遞過來,準備去包裝,丁愈反應慢半拍的看着售貨員的背影,“啊?”
方青桉摸了摸鼻子,擡頭望着天花闆,“就當是你陪我開學報道的謝禮。”
開學報個到,值六萬八?!
你早說啊!
丁愈面露拒色,“這太貴了——”
而且不值這個價。
“不合适。”
能折現嗎?
“可你不是很喜歡嗎?”明明一擲千金的是方青桉,但他好像比收禮的丁愈還不好意思,“喜歡就買啊。”
直到方青桉付了賬,一旁的售貨員将打包好的木雕遞到自己手裡,丁愈才終于反應過來。
真該讓系統親眼看看,把這個富二代哄好了,不比謀朝篡位來錢快?
方青桉拎着之前買的茶寵,走的飛快。
隻要一想到丁愈方才驚喜的神色,方青桉的心髒就沒規律的跳的厲害。
偏偏方青桉從中得到了什麼快感,心跳恢複一點正常後,便又會讓自己刻意去回想當時丁愈的神情。
然後得償所願的再次感受失序的快感。
丁愈見方青桉越走越快,心裡想着,不會是花錢一時爽,現在後悔了吧?
其實自己不太喜歡那個男的,雕刻的并沒有仕女漂亮,丁愈想了想,追上去和方青桉并肩,把另外那個盒子遞給方青桉,“那剛好你一個我一個。”
放長線釣大魚。
方青桉眨了眨眼,“我們兩個,一人一個?”
“對啊,”丁愈點頭,笑道,“就當是為了慶祝我們兩個相識?”
方青桉看着盒子,緩緩接了過來。
認識丁愈,好像确實是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方青桉帶丁愈去的目的地在一個小巷子裡,從外邊看過去平平無奇,裡面也是安安靜靜的,隻有一個老人正在桌前,像是在選布料。
方青桉率先上前打招呼,等老人擡起頭來,“文爺爺好。”
“嗯,”老人穿一件唐裝,留着花白的胡子,精神矍铄,仔細看了看方青桉的模樣,說話中氣十足,“你是霖生家的。”
“是,”方青桉點了點頭,又指向丁愈,“這也是我爺爺的孫輩,是我姑姑的孩子,今天來,就是他要挑衣裳。”
丁愈也跟着方青桉喊,“文爺爺好,我是丁愈。”
方青桉在旁邊遞上禮物,幹巴巴的道,“這個是送您的。”
“……”丁愈扶額,照方青桉這麼說,這東西就白買了,“文爺爺,青桉說您喜歡喝茶,我們也不懂茶葉,怕買錯了您再不高興,就挑了幾隻茶寵,您平時看個樂呵,心情也好。”
邊說着,邊示意方青桉放到桌上打開,“我們兩個隻管買好看的,那售貨員說的天花亂墜,我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騙了,您幫我們看看?”
丁愈落後老人兩步,引着老人去看那些憨态可掬的茶寵,“我是最喜歡這個老虎了,威風凜凜,青桉呢,喜歡哪個?”
“我?”方青桉不解的跟着看過去,但是聽話,問什麼說什麼,“這隻貓吧。”
丁愈十分自然的把話題抛給老人,“那您呢,覺得哪個好?”
“要我看啊,還是這個小茶童最好,做它用的料也是這裡面最好的一塊了,”老人指着在一套茶寵最中間的那一個,“就這個。”
“怪不得那售貨員推銷的時候,第一個就說這小茶童,”丁愈長長的哦了一聲,“可以是說給我們兩個瞎子聽了。”
老人呵呵一笑,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了然的神色,拍了下方青桉的肩,“一看就知道不是你的主意,每次過來,就會糟蹋我的茶。”
說完後又看丁愈,“你就是方家小姑娘領回來那孩子?”
“嗯,是我,”丁愈點頭道,“外公和您說起過?”
“好孩子,确實跟霖生說的一樣,讨人喜歡,可比這木頭小子強多了,”老人上下打量着丁愈,又離遠了看了兩眼,丁愈還十分配合的轉了個圈,身高腿長,老人越看越滿意,“來,跟我來,我這兒剛好有件衣服,你幫我試試。”
丁愈十分乖巧的接過衣服進了換衣間。
老人轉身一看,方青桉又坐到那裡喝上茶了,老人坐到方青桉對面,“小子,如今外面傳的風言風語,你倒是不在意?”
自從方青桉在醫院門口,對着衆媒體公開表示方家承認丁愈的身份後,圈子裡關于方家的議論就一直沒有停過。
再加上方青桉這些日子跟丁愈寸步不離,肉眼可見的關系越來越好,衆人喜聞樂見的戲碼一出都沒上映,自然有好事者不滿,還有些嫉妒丁愈靠着後媽攀上方家的,連帶着也認為方青桉是蠢貨,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四處傳着。
比如方青桉對丁愈一見鐘情,而丁愈子承父業,手段高超,勾的方青桉失了智,所以才讓方青桉把他護的跟小情兒一樣,将來怕是要走他姑姑的老路。
做不過就是這些論調,中心思想還是唱衰方家。
“急什麼?”方青桉喝了口茶,果不其然龇牙咧嘴,“文爺爺,這個茶好苦。”
老人立刻吹胡子瞪眼,“臭小子!”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方青桉将剩下的茶一口喝盡,目光有些躲閃,聲音卻十分平穩,“不過我覺得,外面的那些話都是放屁,我要是為那麼幾句話,跟丁愈鬧一場,那才是難看。”
“你能想明白就好,”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我和你爺爺就不操閑心了。”
方青桉頗為心虛的又将手裡的茶杯放到嘴邊,仰頭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茶水了。
偷眼瞧了瞧老人沒注意,忙作無事狀将杯子放下。
主要想的明不明白的,他自己也沒想明白,隻知道自己聽說這些議論後,心裡竟沒覺得在造謠。
氣氛沉默下來。
方青桉忽然道,“您最近睡得好嗎?”
“……”老人一副被氣笑的模樣,“他教你的?”
方青桉點了點頭,“啊,丁愈說不能讓長輩無聊的待着,得找話題。”
“你倒聽話,”老人嗤笑一聲,揮揮袖子,“行了,你沒那個天分,也不需要這項技能。”
方青桉有些不服氣,還想辯論幾句,就聽到換衣間的門開了。
丁愈身上的是一套白色的西裝,襯衫的領口和袖口上都繡着繁密的蓮花圖紋,外套的左衣擺處用淺粉色繡了幾朵栩栩如生的蓮花,又用銀線勾了下方的水波紋。
整套西裝像是為丁愈量身定做的一般,剪裁得體的版型襯的丁愈身高腿長。
丁愈的長相其實是溫和的精緻,沒有什麼攻擊性,繁密的刺繡放在丁愈身上,卻絲毫沒有喧賓奪主,反而相得益彰。
明明還十分年輕的身體,奇異的融合了一種沉在骨子裡的随和從容的氣質。
丁愈整個人看起來矜貴又漂亮,帶着柔軟如水卻不可冒犯的矛盾美感。
方青桉已經不自覺的站了起來。
老人更是停下了腳步,眨都不眨的打量着丁愈。
丁愈看着二人的神色,故意道,“是不合适嗎?”
方青桉連忙道,“不——”
卻被老人打斷,“孩子,你有空的話,願意來做我的模特嗎?”
方青桉卻不想過來喝苦茶了,“文爺爺,你想找模特,一大把一大把的,幹嘛非要丁愈。”
“不懂别說話,”老人看向丁愈的神色愈發滿意,“孩子,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去參加任何時裝周,相信我,你會很快出名。”
丁愈抿了抿唇,“我嗎?”
“當然,你的氣質太獨特了,”老人的神色已經帶上隐隐的狂熱,不吝言辭的贊美道,“有這種氣質的年紀沒有你合适,長得比你漂亮的沒有這種氣質,你簡直就是專門為了我的設計而生!”
丁愈難得有些無措,他向來是屬于男主身後的背景闆,這種贊美,機遇向來都不屬于自己。
并不是自卑,而是丁愈早在一次又一次的經曆裡認可了這個事實。
他隻是一個長的好看的普通人。
他見過真正的天之驕子,甚至方青桉都可以算作此類。
而他自己,不聰明,沒有任何方面的超出常人的天賦,生活,性格,成績都平平無奇,就連情緒都不會有很大的起伏,不管付出多少努力,最後也隻能将這些都維持在一個不上不下的中等位置,就算遇到一些難得的機會,也總會欠缺一些運氣和能力。
他早就接受并且習慣了這個事實,并依舊緻力于讓自己過得更好。
這是他第一次享受到男主的待遇。
迎着老人期待的熱忱神色,丁愈的第一反應卻是想要躲起來。
下意識看向了方青桉。
“行了行了,現在民主社會,您總得讓人家考慮考慮吧?”方青桉大步上前,拉過丁愈就走,“我們晚上還有事呢,以後再說。”
這個時候,方青桉不太有禮節的優勢便體現出來了。
丁愈被方青桉拉了出來,方青桉偏頭看着丁愈出神的模樣,伸手在丁愈眼前晃了晃,把人的注意力拉過來後,才道,“他們搞藝術的都神神叨叨的,你不用太有壓力,想做就做,不想做的話,你身上這件衣服我也買得起。”
方青桉這話說的實在不客氣。
丁愈卻笑出了聲,沒再用那些繁瑣的話語,“青桉,謝謝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方青桉總覺得這幾個字好像更好聽一些。
鄭延大哥的訂婚宴在鄭家老宅,屬于商業聯姻,丁愈聽方青桉的意思是,雙方其實沒有什麼感情,在商議婚事之前,雙方都隻是在談判桌上見過面。
這在這個圈子裡并不是多稀奇的事,相反,當年方珊為愛出走,才算得上是個大新聞。
方青桉低聲對丁愈說,“我爸和老爺子要再晚一點才會來,而且跟咱們不坐在一起,不過這個桌子上的很多同齡人你都見過,不用緊張,至于剩下的那些,一會兒你就跟着我,放心,沒人敢說什麼。”
方青桉熱衷于當一把保護傘,丁愈當然喜聞樂見,“好。”
交了邀請函,二人在侍者的指引下入場,宴會廳裝潢華麗,這邊顯然都是年輕人的場合,衆人都身着禮服持酒交談,優雅的交響樂響徹在整間宴會廳裡。
有新的人來,衆人的目光都會不動聲色的往那邊瞧,一瞧便看到了如今的風雲人物。
方青桉大家都認得,下意識地不敢去和方青桉對視。
富二代分兩種,一類是渾的,拿着錢揮霍,不務正業,飙車,包養,抽煙,酗酒,讓長輩操碎了心;另一類是優秀的,珍惜羽毛,成績優秀,舉止彬彬有禮,是長輩心裡的繼承人。
而方青桉屬于第三種。
說他渾,他學習好,天賦高,還沒有成年,但已經參與了方氏的許多項目,并成為其中的重點人物;說他優秀,又确實脾氣暴躁,不講道理,逃課打架樣樣不少,眼皮子一壓就讓人後退三尺。
再加上他是方家的孩子,鐵上釘釘的繼承人。
仿佛所有好事都讓他占了。
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放到了方青桉身邊的人身上。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劉星”。
一身白色新中式禮服,眉眼溫潤,氣質儒雅,像是山裡的一泓清泉,清澈柔和,最終彙入無邊大海,不管天大的事情發生,清泉隻會潺潺流動,将路過的每一顆尖銳的石頭,均潤物細無聲的磨平棱角,安靜悠遠,歲月靜好。
并不是大家想象中的“藍顔禍水”。
相反,丁愈身上更多的是溫潤如玉的文人氣質。
尤其是站在方青桉身邊。
大家的腦海裡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個念頭:
難不成,是方青桉巧取豪奪強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