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休觐回過神來,一個守衛打扮的人正等着她回話。
柒休觐清了清嗓子:“哦,好。”
随着那守衛的引領,柒休觐進了門,守衛關上了門,隐淵迎了上來:“休觐。”
柒休觐走上前去福身一禮:“休觐見過師祖。”
“我來到這兒,一直忙着軍務,也沒顧得上去找你,你身體如何了?”隐淵引着她坐下,柒休觐有些拘謹,“沒什麼大礙,有勞師祖挂念。”
隐淵一直都有跟兩位元帥通書信,也知道柒休觐這幾年的建樹,雖然他疑心歐陽謙,但他想碧洲成和仲蕭看人不會差,而她這幾年确實為元國立了許多戰功,守住了元國幾方和平。
“跟師祖還客氣什麼,皇帝派人來接你回京,你為何不跟着親衛一起回去?”
柒休觐慢慢低下了頭:“義父,是看在子逸的面子上,才……”她的話沒說完,但隐淵也心知肚明她想說什麼。
柒休觐輕吐了口氣,笑道:“我雖然是一介女流,位卑力薄,但我也是得元國聖君庇佑,才得以平安度日,豈敢就此退縮?我心裡所念所想,與師祖,與義父,都是一樣的,我也很希望能為元國邊疆的安穩,出一份力。我不想一直做一個在羽翼下受保護的人,我也想,能讓這世間的安穩,也有我的一份力量,讓敵軍退去,讓元國恢複生機。”
隐淵沉默了良久,喟歎道:“謙王沒有看錯人,皇帝也沒有看錯人。”
柒休觐回去後,碧洲成剛剛換好藥,疼出了一身冷汗,柒休觐遞給他一碗湯藥,又仔細問了大夫情況,才稍稍松了口氣。
“你去哪兒了?”
柒休觐老實的回話:“長老叫我過去問幾句話。”
碧洲成垂眸一想,道:“問你為什麼不跟着親衛回京?”
柒休觐驚疑的擡眼:“你怎麼知道義父派了人來?”
碧洲成歎了口氣,沒作聲。
“元帥,此時戰事還沒完,你又傷得這麼重,我不可能就這麼走了。自從我路上趕來遭到了敵襲,我就一直有個疑慮,我想到了蘭陵的船,我們元國的水軍不是死的,不可能西麟有人開來了那麼大一艘船都沒人知道,大概是水軍裡,也有他們的人,内外勾結。”
“大概?”碧洲成嘲弄的笑了笑,“這麼明顯的事,還有什麼‘大概’?這次你們援軍趕來,每一批都遭遇截殺,你以為這是巧合?”
柒休觐低下腦袋,微眯眼睛:“會是誰呢?”
碧洲成突然想起了以前隐淵跟元臻說過的話。
當時他和仲蕭為元國東奔西走,剛平叛沒多久,就屢屢受到了朝中老臣黨的打壓,當時他們倆都年輕氣盛,遇到不滿的也不會拐彎抹角,險些吃了好幾次暗虧。
元國久戰,國庫空虛,兩位元帥奔波勞碌了那麼久,元臻對他們很是感激,一再給予賞賜恩典,惹得朝中老臣眼紅。
隐淵對新繼位的元臻說:“兩位小元帥能力是強,可皇帝要記住,朝堂之上,不可過于重用哪一位,也不可顯得太有親疏。皇帝要懂得臣子之間的制衡之術,人一旦有了兵權,有了民望,成為老百姓心中的神,他們還能保證始終如一,唯皇帝馬首是瞻嗎?天高皇帝遠,你又能控制得了幾時?切記,朝中勢力,不可一方獨大,否則,将生出無盡的禍患。”
彼時還年輕的元臻,信任着兩位為國家鞠躬盡瘁的元帥,坦言道:“兩位元帥對元國的忠心可昭日月,簡譽相信他們,絕對不會做出危害國家的事來。”
隐淵搖了搖頭:“皇帝,你現在身為一國之君,一己之身連着國祚,對誰都不可有完全的信任。忠心?若說忠心,宋氏一黨不忠心嗎?他們擁護了我朝三代君王,也是嘔心瀝血,結果呢?先帝過于重用,引得宋家起了倨傲之心,你費了多少心思才打壓下來?你為了國家安甯所思所想,最後還要落得宋氏一黨的埋怨,說你狡兔死走狗烹,忘恩負義。朝堂之上,勢力盤根錯節,不是那麼好動的。若再有後來臣者,居功自傲,時刻想着自己的功勞淩駕于皇權之上,恐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簡譽,你要記住,身為帝王,你能相信的隻有你自己,别人今日的忠心,或許改日,就起了異心,各朝臣民為了一己之私,為了一身榮寵,詭計構陷,該死的,冤死的,不計其數。你不能用你的直覺和信任,去賭元國未來的路,因為沒有人能保證,這一輩子都會是忠心耿耿的。”
“師父教誨,簡譽謹記于心。”
多年來,碧洲成和仲蕭奔走于各個前線,有戰事了第一個沖上去,用血肉之軀和殚精竭慮來守護着元國的江山。太平了,卻又要面臨朝廷削減軍費,跟兵部扯皮,與朝廷上多股勢力糾纏,屢屢添堵,實現皇帝所期望達成的‘制衡之術’。
碧洲成想起這些年來的日子,就覺得心裡一陣悲涼,慢慢的笑了出來。
柒休觐看着他在笑,可那笑聲都滲透着苦水,聽得人心裡刀剜一般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