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央無奈起身,雙手叉腰,俯視假寐的栾喻笙,暗罵自己弄巧成拙。
本想搞個回憶殺。
結果搞成了自殺。
腦筋繼續轉,印央掏出順走的魏清的筆,瞎摸着在臉上畫了對稱的貓咪胡子。
心一狠,她撈起冗長的裙擺在胸口處打個結,沙漏型的腰臀和長腿極緻魅惑。
蹬掉涼鞋,她手腳并用爬上了床。
床墊的震顫驚動了栾喻笙,他猝然掀開眼皮,冷厲頃刻間化作惶恐:“……下去!誰許你上來的!”
他試圖掙紮,奈何身體如爛泥一攤,不給他半點支配權,瘋扭也隻有腦袋在枕頭上蹭出靜電。
印央跪騎在栾喻笙身上,發尖垂墜在他臉頰,她擡起一隻手,發絲飄逸,掃過他加溫的肌膚。
手握拳,舉到臉旁邊,她歪歪頭:“喵——”
媚眼含笑,她wink一下加強火力。
栾喻笙:“……”
殺伐果斷、泰然如山的男人,此刻下颌緊繃,逼自己克制想将她揉進身體的沖動。
當然,他如今也隻能想想。
“下去。”
“聽不見,我耳朵聾了。”
“我說最後一遍,下去!”
印央癟癟嘴,故意左甩右甩頭發,瀑布般的長發淹沒栾喻笙紅燥的臉,引得他幾近奔潰。
似有炭火在熨燙空氣,燒熱她的體香,揮發四溢,侵略他的神經讓理智潰不成軍。
俯身,她在他耳邊缱绻賣俏:“栾喻笙,你送我的那個酒紅色迷你軍刀丢了。”
“我放在手包裡,和手包一起喂魚了。好可惜,我挺喜歡那把刀的,小小一個,很方便攜帶。”
唇瓣研磨他的耳廓,她呢喃:“你賠我。”
動彈不得的他悶在她濃密的發從中,一雙癱腳因情緒激昂而亢奮抽動,他不自知,細嗅她身上濃郁的香水味,倏地問:“……抽煙了?”
陪她戒煙的那段時日,她偶爾煙瘾難捱,偷偷抽一根後噴濃烈的香水遮掩。
印央身體一僵,矢口否認:“沒有啊。”
“騙子。”
“沒有抽。”
“呵,我是癱了,但腦子沒壞。”
聞言,印央挪到栾喻笙身邊的空床位,安分地盤腿坐下,手掌搓揉臉上的貓咪印。
壞蛋,幹嘛拆穿……
目光下移,她瞥見一處凸起。
“做嗎?”印央問得直白。
栾喻笙胸口悶滞喘不上氣,他感受不到下半身的變化,冷語戲谑道:“你……可真不挑啊,重操……舊業了。連癱子……都不放過,不……覺得惡心?”
“惡心。”印央不假思索。
屈膝抱住小腿,她下巴抵在膝蓋上,陳舊的苦痛過往磨滅掉了她的放意張揚。
她語氣落寞:“我讨厭不能自理的人,我讨厭不能動的腿腳,我讨厭給人擦身端屎倒尿,我讨厭清潔不到位散發出的臭味,我讨厭被呼來喚去,我讨厭睡不了一個好覺,我讨厭輪椅,我讨厭被束縛……”
印央抿抿唇,直言不諱:“栾喻笙,你知道的啊。”
伸個懶腰,她故作輕松口氣:“不過呢,隻要能保命,我願意。反正你喜歡關燈做,我也看不見什麼,你配合不了,我在上面取悅你就好。”
手機仍在小聲播報股市行情。
兩人間的沉默長得漫無邊際。
栾喻笙閉上眼睛遏制不住眼睫的顫抖,良久,他一字一頓:“滾出去。”
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和他的骨灰攪混在一起,生生世世。
印央伸出長腿假裝去穿鞋:“你趕我走,我無處可去,我會跳海的。”
栾喻笙蠻出最大的力氣,扭動脖子,把臉埋進枕頭,冷嗤聲宛如破碎的啞雷:“求之不得。”
*
夜色如磐,海上靜得針落可聞。
偌大的房間重歸寂寥,栾喻笙雙目失神,印央的話循環割痛他的耳膜。
她口中讨厭的事,他全占了。
晚餐吃的少,又一杯接一杯紅酒下灌,現下,腸胃不适,酸水一股股頂到喉管。
“嘔——”
栾喻笙扭頭嘔吐,嘔到最後隻剩胃水。
護工急急忙忙趕來,栾喻笙腹肌無力,一口泔液嗆在氣管裡咳不出來,一個護工摁壓他的腹腔,一個護工托着他的頭,三個人都累得滿頭大汗時,撕裂一聲,他順利咳出。
他癱在床上,連呼吸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屋裡彌漫難聞的酸味。
待栾喻笙氣喘順了,護工将他小心翼翼抱上高背輪椅,換上潔淨的被褥床單。
魏清敲門進來,征求道:“栾總,那印央的客房……還按照原來的計劃進行嗎?”
空茫的眼神稍稍回溫,栾喻笙半躺在電動輪椅上,衣領不慎沾染到的一點點污穢物散發着異味。
他别開臉去,恨不得切除嗅覺神經,應了聲:“嗯。”
“印央膽大,性子瘋,這樣逼她,她……”魏清面露憂色,“會不會做傻事?”
“她?”
栾喻笙笑容玩味:“她才舍不得死。”
魏清走後,時值淩晨,精氣消耗殆盡,可栾喻笙仍在護工抱他上床時出聲制止:“去洗澡。”
他聞到了他身上她讨厭的味道。
護工憂心忡忡:“可是栾總……”
“我說,洗澡。”目光掃過魏清送來的那台空氣過濾器,栾喻笙漏着氣說,“那個,不許開。”
但願他洗澡出來,還能嗅到殘存的木質玫瑰香。
他鐘愛的味道。
苟活一夜,翌日,栾喻笙難忍腰酸背痛,空空如也的胃還在翻江倒海,他咬牙忍住。
護工解開他的紙尿褲,濃郁的騷腥味彌漫開來,上面隻有一小片焦黃,他最近飲水太少了。
搓熱雙手,護工力道慎重地按壓他的小腹幫助排出餘尿,減少尿儲留,減輕腎髒的負擔。
而後,給他插上尿管,服侍他穿衣。
把栾喻笙抱上輪椅,系束縛帶時,護工看着他小腹硬邦邦的圓形拱起,像扣了一隻小碗,支吾道:“栾總,今天第三天了,您看晚上是不是……”
“知道了。”
栾喻笙滿眼的不甘與悲涼。
起居出行,他全部需要假手他人。
包括最不堪的排洩排遺。
“栾總,今天遊輪就到岸了,大概下午三點停靠。到時候我們提前十分鐘去甲闆,乘坐升降機落地。”彙報完今日安排,魏清斟酌片刻,道,“有件事……”
栾喻笙:“說。”
魏清忐忑告知:“昨晚,我派人清空了夫……印央的房間,把她的行李存在了失物招領處,鎖了房門。她回不了房間,可是也沒去任何人的房間留宿,走廊、甲闆、會場、餐廳,所有地方我都排查了,都沒她的身影……”
栾喻笙瞬間面無人色。
魏清心裡大喊救命:“印央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