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雖然隻有一瞬,但是陸瑤華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呂秋蘭臉上一閃而過的厭惡。
她以為她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這一切,但是當她真正親眼看到那一閃而過的厭惡之時,她才發現她的心還是會被刺痛。
明明隻有那麼一瞬,可是自己卻偏偏每次都會敏銳地捕捉到它。
真是諷刺啊。
“怎麼了?”呂秋蘭柔軟了眉眼,溫和了聲音。
就像是她真正的母親一樣。
“我中了毒,慕容家的毒……”
“誰!”
呂秋蘭眉眼中的溫柔瞬間消失,聲音中的溫和也當然無存。
陸瑤華看着呂秋蘭眼中如同刀鋒般銳利的恨,心髒不受控制地震顫。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同兒時無數次經曆的一樣。
“慕容家的人早就死絕了,你中了誰的毒?”
呂秋蘭扯住陸瑤華的衣領,狠狠瞪着她的眼睛。
“阿碧……别人叫她阿碧……”
陸瑤華聲音顫抖,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
她初見呂秋蘭時眼中的淚光是假的,隻是庭院裡的燈光映在她的眼中,看起來像是淚眼婆娑,惹人垂憐。
如今從她眼中滑落的眼淚是真的。
是她的身體擅自感知到了刻在她靈魂深處的恐懼,先于她自己的控制而湧出的眼淚。
這是陸瑤華最讨厭自己的時候。
陸瑤華讨厭自己。
讨厭自己每次想起呂秋蘭,心底總會生出早已銘刻進身體深處的恐懼。
讨厭自己一直想要擺脫呂秋蘭,卻不得不被她掌控整個人生。
讨厭自己每次見到呂秋蘭眼中的恨意,都會不受控制地流淚。
讨厭自己即使已經成為了太子妃,卻還是不得不跪在呂秋蘭的面前,求她救自己的性命。
陸瑤華讨厭自己的每一寸血肉,讨厭自己的每一縷靈魂。
她一生都在被呂秋蘭擺布,可她無處可逃。
她躲不過、逃不了、離不開、避不掉。
陸瑤華甚至覺得,自己根本不該回來,不如就直接死在阿碧的毒下,這樣她就可以躲得過、逃得了、離得開、避得掉眼前的人。
可是她還是在求生,哪怕再怎麼厭惡,她還是跪在呂秋蘭的面前,求呂秋蘭救自己。
她連求死的勇氣都沒有。
每次見到呂秋蘭,陸瑤華就會更讨厭自己一分。
聽到陸瑤華口中說出的那個名字,呂秋蘭放開了陸瑤華的衣領,任由陸瑤華跌坐在地。
“阿碧……慕容碧……她居然還活着……”
呂秋蘭喃喃自語般地說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再次看向陸瑤華。
感受到呂秋蘭的目光看向自己,陸瑤華的身體下意識地瑟縮起來。
“你做了什麼?她為什麼要對你下毒?”
呂秋蘭柔軟了眉眼,溫和了聲音。
她甚至在陸瑤華的面前俯下身,對着她伸出了手。
然而當呂秋蘭的手觸碰到陸瑤華的時候,陸瑤華恐懼得閉上了眼睛。
呂秋蘭用手輕輕撫摸着陸瑤華的鬓發,仿佛安撫幼兒的母親。
等到呂秋蘭收回了手,陸瑤華才睜開眼睛。
“告訴我,她是怎麼找到你的?”
呂秋蘭循序漸進地詢問着陸瑤華,引導她回憶起當時的事情。
“她是來阻止我殺……”
陸瑤華說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樣,整個人突然驚慌起來。
“她沒被燒死……她回來了……她現在叫薛憐心,她又來搶我們的東西了!她又來搶我的東西了!”陸瑤華焦急地說着。
呂秋蘭的眼中再次閃過一絲厭惡,陸瑤華立刻止住了聲音,用雙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知道了。”
呂秋蘭說完便轉身離開,過了不久她又再次回到陸瑤華的面前。呂秋蘭把陸瑤華的手從她的臉上拉下來,在她的掌心放了一顆藥丸。
“這是解藥,你吃了它就會沒事了。”
呂秋蘭再次呂秋蘭柔軟了眉眼,溫和了聲音。
“你現在是太子妃,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
她再次伸手撫上陸瑤華的鬓發,為她整理亂掉的發絲。
就像是她真正的母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