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除了上課、備課以外就是在辦公室挨個給家長們打電話。
臨近高考就隻剩幾個月了,家長們一聽到是班主任來電,就抓着邱天問個不停。
“我家孩子怎麼樣?學得認真嗎?還有沖一把的可能嗎?”
還有抱着電話不撒手的家長,語氣急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個勁問老師怎麼辦的?
一頁二十個名單一順溜打下來,邱天累個半死,覺得還是教學環節輕松。
偏偏這時有一個家長,連個電話都不接,打了一次還沒說話便挂斷,随後發信息過來——
“你好,有事請發信息說。”
邱天仔細看了看聯系簿上的名字。
時聞林,時青的家長,那小子的爸爸,那就不奇怪了。
本來時青高一高二的時候成績就一般,常常就見到課間時在教室裡和大家打打鬧鬧。
自從考完藝考回來之後,這孩子一改往日活潑,變得沉默寡言就算了,連課都不好好上了,很多科目的老師反饋他經常趴在桌子上睡覺,不好好學習。
他堅持給時聞林發短信溝通這件事情,但是對面一直表示“不好意思,沒有空。”
此時,邱拾穗剛好前往辦公室交作業。她瞥見邱天正在與這位家長做鬥争,嘴裡還不停抱怨,于是探頭看了一眼邱天面前的名單。
尾号0922……這不是時青自己的電話嗎?她記得他有一次在給同桌報電話号碼的時候她就在旁邊。
她當時還覺得很巧,手機尾号剛好和自己的生日一樣。
邱拾穗望着名單一臉疑惑,但是沒有和老邱說什麼,便默默退出了教師辦公室。
出了行政樓,她在教學樓和行政樓的中央花壇處迎面撞上打球回來的時青。
汗珠正順着他的脖子落下,徒留挂在喉結處。
本來籃球被他在兩手之間旋轉着,看到邱拾穗後就随意地抱在臂下。
她開門見山,“時青,你提供的家長電話是你自己的吧,老邱現在發短信通知的是你吧?回信息的也是你吧?”
他平靜地滾了滾喉結,沒有吱聲。
“老邱正為你的事情急死了,不如叫你媽媽來參加呗,她不是挺關心你的嗎?”她提議。
邱拾穗高一的時候見過時青的媽媽一面,那是一個溫婉耐心的女人。她将時青送至校門口,溫柔地叮囑說了些什麼,還一直淡淡地笑着。
也許是時青的媽媽漂亮又有氣質,就那短短的一面就在邱拾穗心中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一說到“媽媽”二字時,就像打開了時青某種特殊的情緒開關,緻使他臉色驟變,脖頸上的經絡變得分明。
他将臂下的籃球拿下,單手重重地砸在水泥地上,揚起一陣迎面而來的暴躁的沙。
“邱拾穗,你以為你是誰?”
“關你什麼事啊?”
他的語氣暴戾,配合上臉上露出的一種極為冷漠的表情。
事後的籃球彈起好幾米,又不停回落、再彈起,每次砸地産生的動靜都讓邱拾穗在心裡驚吓一下。
以前時青在她心目中挺多是幼稚、自大,她說東,他就往西,處處與她不對付。
她以為至少經過三年的相處,她與這位同班同學至少是相熟的,問一下關于家長會的事情總歸是可以的吧,更何況她的出發點也隻是為了關心他。
但是今天,他陌生的語氣和動作真的有些讓她無所适從。
她的嘴巴扯了扯,想說些什麼。
但是算了。
時青轉過身,徑直地走開了。
驚訝、委屈、不解通通襲來,她死死地咬着唇不讓眼淚落下來。
身後籃球彈起回落的聲音在身後漸微,帶動着銀杏葉輕飄飄落下去。
這不聽回響的碰撞聲一直響徹到今天,硬生生地打破了時青這段時間帶給她的似是而非的幻覺。
她天真地以為,十年後的時青有所不同。
但讨厭鬼永遠是讨厭鬼,不會随着時間的推移,被這個事物前面帶上的定語而混淆了自己的判斷,而在心裡忽略他原有的本質。
心動的下一個階段,是心碎吧。
不應該信任他,不應該覺得這次的他和高中不一樣。
每次的每次,邱拾穗都覺得可以與他和諧共處時,每次覺得更靠近他一點時,他總是這種用讓人極為難受的方式将人推開。
那天晚上,邱拾穗在床上輾轉,她想起之前也是提起時青的媽媽,讓他的性情大變。
時青到底和爸媽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時青爸爸會說時青對他有誤會?
接到時聞林電話的時候,她是想征求時青的意見的,但因為時聞林語氣太懇切了,懇切到讓她完全不忍心拒絕一個如此卑微的父親。
但是為什麼他要說如此難聽的話?
為什麼從前和現在她就隻能傻呆呆地被他他劈頭蓋臉一頓指責?
這時,卧室門口傳來一聲巨響的關門聲。
興許是他回來了。
邱拾穗翻身下床,帶着滿腹的憤怒與疑惑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