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這條道沒有多少車流經過,這輛勞斯萊斯不至于太惹眼。
邱拾穗步行了兩公裡,回到沈若茜小區門口。
時青坐在車裡,打開車窗,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煙,眼看一層又一層感應燈亮起又熄滅。
直到樓道重新隐于黑暗,沒有再亮起過。
他靜靜地望了很久,倚着車窗抖落手中的煙灰,發動引擎離去。
邱拾穗沒有開燈,她站在漆黑的窗後面,可以透過窗外樹葉的間隙窺見那輛靜靜地停着的ghost,很久才看着它緩緩駛離。
她的心跟這個漆黑的房間一樣,被屋外突兀的光線砸開了一個小洞。
此後幾天。
邱拾穗一直泡在戲劇學院圖書館,晚上就回沈若茜那裡,就是不回家。
她知道,她在躲時青。
某天傍晚,邱拾穗和同學們在學校食堂吃着飯。
有端着盤子路過的學生們認出邱拾穗,與她熱情地招呼。
每年戲劇學院都會有很多明星學員,更别提邱拾穗這種來蹭課的。
大家早就見怪不怪。
邱拾穗手機在口袋裡一震,她恹恹地拿起一看。
是一條來自于時青的微信——
“五分鐘以内到行政樓601,超時我不敢保證我會說些什麼。”
什麼意思?
邱拾穗琢磨半天沒明白,将手機開啟免打擾模式重新塞回口袋。
神經病吧,誰管他要做什麼啊。
食堂挂着的大時鐘的時針指向六,校園廣播電台如期而至。
今天的電台主持人好像換人了,不是昨天的那個甜美女聲,正在播報的男生嗓音有些低沉,還有點好聽。
“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接下來為您帶來的是一首好聽的歌。”
這男聲怎麼莫名耳熟。
這旋律也好耳熟。
這不是……
旁邊的徐睿吃着飯突然猛然擡頭,手指朝上,大聲喊道:“大家聽到沒?!”
“現在校園廣播電台放的是時青新歌的《秋》诶,我的天,學校哪來的這麼高清的音源啊,演唱會版都快被我盤包漿了。”
時青的歌聲從整個校園的喇叭傳來,全方位立體地裹挾着邱拾穗。
邱拾穗想到什麼,連忙問大家:“行政樓601是校園廣播電台嗎?”
“對啊,沒想到你對我們學校還挺了解,你問這幹嘛?”
糟了。
“我有事先走一步。”
她連忙将餐盤塞給一邊在收拾的阿姨。
邱拾穗踏着歌聲的節拍跑去行政樓,一邊跑一邊想,誰知道這個奇葩下一秒又會幹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舉措。
當她沖入行政樓601室的時候,隻見那個人抱着吉他,在話筒前面唱着歌。
眼看《秋》已經唱到了最後一句。
見有人進來,時青将調節話筒音量的滑鈕調到最下,将吉他輕輕放置于腳邊。
他穿了一身連帽灰色衛衣和牛仔褲,如果不仔細看,他和普通大學生沒有什麼區别。
“搞威脅,這就沒意思了。”
“不威脅你,怎麼見到你,怎麼不算有意思?”他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沒意思。”邱拾穗回應。
“沒意思是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那怎麼才算有意思?”
“和你,怎麼樣都沒意思。”
兩個人在打着啞謎,仿佛在給外國人出中文聽力考試難題。
邱拾穗轉身就想着要離開。
“我有話跟你說。”
她不想聽。
“那你走,我通過廣播跟你說。”
“剛好,讓整個戲劇學院的同學和老師一起聽一下。”
話畢,時青便用右手滑動話筒音量鍵至調節器最上方,嘴角微翹。
一邊睨着邱拾穗帶着笑,一邊對話筒裡說:“各位同學們,下午好——”
這間辦公室隔音不佳,可以聽清晰地到窗外的喇叭滞後地傳來時青的回音。
時青并沒有真的說出什麼出格的話,而是點開了音樂播放器,播放了下一首歌。
旋律在窗外的廣播響起後,時青便摘下了頭上的耳罩,扔在一旁。
邱拾穗悶哼了一聲,轉身準備離去。
腳步還沒有邁出,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對不起。”
幹脆利落的道歉擲地有聲。
“今天我是來和你道歉的。”
“你憑什麼覺得你道歉我會接受啊。”
“你接不接受你是你的事情,我道不道歉是我的事情。”
課題分離的概念,他似乎全然掌握。
邱拾穗沒有立馬接話。
時青看着背對着他站立的邱拾穗,沉了沉肩,下了決心。
“高三的時候,我沒有參加藝考。”
“藝考那天我媽媽去世了。”
“火災。”
他用極為平靜的語氣講着讓人振聾發聩的話語。
邱拾穗的腳步停了,變得如同蒼茫暮色般沉重,重得怎麼擡都邁不出去那扇門。
她轉過身面對着他,看到了一雙倔強又絕望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情緒複雜。
時青清楚地記得,那個冬天很冷,冷得寒氣生生往人心裡鑽。
中音門口堆滿人潮,時青排着隊準備進校門參加校考的複試。
有媒體架起長槍大炮準備捕捉最美藝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