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緊趕慢趕,終于在太陽下山後不久趕到驿站休息。
傅溪将兩個小孩從馬車上抱了下來,熱情的店家提着燈來引路,傅溪沒動轉而看向李斯。
李斯笑道:“嫪兄請先行,我去交代侍者喂馬,再給車輪潤油。”
傅溪也不勉強,牽着兩個小孩被店主引入店内。
李斯同負責牽馬的侍者溫聲寒暄,接過侍者的燈,蹲下身子給他照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破了窟窿的鞋在燈下清晰可見。
康康和阿琦坐了一天馬車,也沒像往常一樣纏着傅溪講睡前故事,被她按着洗完臉,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傅溪取出貼身戴着的通訊器,就着燭光在通訊器上寫下一段話:
工作日志:匡正計劃第1371天,發生意外,遇到李斯。
傅溪看着這段文字,歎了一口氣。
她想,這件事情她可以自己處理。明日早起,帶着阿琦和康康早早啟程,與李斯分道揚镳。
不過看在他今日辛苦駕車的份上,支付他一些報酬也是理所應當的,不多,但足夠買雙耐磨的鞋。
傅溪彎腰吹滅了燭火。
當天十九局收到了傅溪的工作日志,上面隻有短短幾句。
“匡正計劃第1371天,趕往鹹陽中,無事發生。”
第二天,傅溪早早起床,把阿琦叫醒,囑咐她穿好衣服。又找店主人要了一壺茶水,打算放在車上。
一掀開車簾,眼前的一幕讓傅溪愣住。
李斯一米七多的個子,蜷縮在車廂内睡覺。陽光湧入車廂,無情地拍在李斯臉上,傅溪還未出聲,他便已經驚醒。
傅溪知道自己的跑路計劃暫時行不通了,她輕輕放下茶壺:“你清洗一下,等會兒就起程。”
李斯坐起身子,暗自懊惱。他原本應該早早醒來,佯裝住過店等嫪兄的,但這馬車四面遮風,寬敞舒适,再加上他昨日勞累過度,一時大意竟然睡過了時辰,讓嫪兄見笑了。
路上還是李斯駕車,傅溪坐在旁邊不說話。
她對于李斯的認知僅僅停留于,他是秦朝的丞相,寫過《谏逐客書》,完全不知道他還有這樣落魄的時候,好巧不巧被她撞破。
阿琦和康康對于李斯這位難得一見的陌生人,顯得很是興奮。
一路上康康“叔叔、叔叔”叫個沒完,傅溪仗着康康看不見,捂着耳朵,李斯倒是很有耐心,有應必答。
阿琦笑眯眯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水透過窗戶遞給李斯,她享受的是倒茶的愉悅,平常姑姑和康康一次最多喝兩杯就不許她倒了,這個叔叔卻不會拒絕。
傅溪由着孩子們鬧騰,此前他們一直生活在深山中,缺少正常孩童應有的社交,這讓她自覺這些年虧欠他們許多。
傅溪擔心李斯不耐煩,她不想小孩子的第一次社交受挫,因此在李斯再次下車小解回來時,難得主動解釋:“阿琦和康康之前一直和我隐居在山中,沒有見過外人,難免有些興奮,有得罪的地方還請擔待。”
李斯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嫪兄言重了,孩子們和我親近,我也很開心。相比我家不省心的兩個小子,阿琦和康康可招人喜歡了。”
李斯想到車廂内的兩個小孩在山間的清苦生活,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不免感到心疼,更加想要逗兩個孩子開心。他有個同窗好友,為了著書收集了不少有趣的小故事,李斯便挑了幾個講與他們聽。
“楚王有個寵妃叫鄭袖,鄭袖每每遇到楚王的新寵,她就假裝好心提醒對方,說楚王喜歡别人捂着嘴,所以面見楚王時,捂住嘴巴能讨楚王歡心。
新寵果然照做,楚王問鄭袖為何這女子要捂住嘴巴,鄭袖道一定是厭惡王上身上的臭味。楚王很生氣,便叫人割掉了女子的鼻子。”
吓得阿琦連忙捂住自己的鼻子,摸到自己的鼻子還在,這才放心。
康康兩隻小手握住阿琦的手,噘着嘴奶聲奶氣譴責:“這個楚王好壞哦,身上真有臭味,他不洗香香,卻割掉别人的鼻子。”
李斯笑:“康康說得很對。”
傅溪靠在一邊聽着,想到李斯之前說他是楚國人,不禁勾唇,故意反問:“你是楚人,講這種故事沒關系嗎?”
李斯坦然一笑,他明明布衣褴褛,一介庶人,無權無勢,但此刻卻有幾分意氣風發、指點天下的架勢,語氣滿是自豪:“在下雖是楚人,卻胸懷天下。楚王隻是楚國貴族的王,與我何幹?”
到中午的時候,傅溪讓李斯停車,三人準備用午餐。李斯表示自己不餓,主動拿起水壺去接泉水。
傅溪也不攔着,将提前準備好的三明治分給阿琦和康康。
傅溪不會做菜,平日三人的飯菜都是由烹饪機器做好的。三明治雖然不夠豐盛,但勝在填飽肚子還算方便。
李斯打完水又坐到馬車旁,康康看到李斯來了,将手中啃了一半的三明治遞給李斯,李斯趕緊拒絕,表示自己不餓。
他習慣了一日兩餐,有時候一日一餐也能對付過去。
他很客氣,别人卻不講客氣,一隻馬頭擠開李斯,一口卷走康康手裡的小半塊三明治。
康康呆住,伸展了下小手,還是不見三明治,隻有濕漉漉的口水。他抿嘴,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張開小嘴,情緒剛剛到位。
傅溪不急不緩往他嘴裡塞了一小塊三明治,才到位的情緒瞬間被他忘掉,又笑起來。
阿琦放下吃的,貼心幫康康擦幹淨小手。彎腰之際,挂在她脖子上的小布袋在空中晃蕩。
“這種紋路的布料似是燕國特有,難道嫪兄是燕國人?”李斯注意到阿琦脖子上的布袋。
阿琦搞不懂眼前這位叔叔為什麼一直叫溪溪為嫪兄,但她記得曾經阿兄交代她的那些話,語氣軟糯但一字一頓:“從未去過燕國。”
傅溪知道阿琦在撒謊,她一說謊語速就會變慢。但她無意去探究阿琦的過去,也擔心李斯識破自己的假身份,并不接話。
李斯卻來了興緻:“說到燕國,我倒是想起了幾年前發生在燕國的一起滅門案。”
三雙眼睛都盯着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