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鹹陽已經有了月餘,傅溪一直在發愁怎麼才能得到呂不韋的賞識,卻沒有想到,她連呂不韋的背影都未曾見到。
李斯忙于著書,她好幾次帶着阿琦和康康去找李斯,他都伏在案邊埋頭狂書。
傅溪很羨慕李斯充實的日子,不像她每天無所事事,在相府沒有任何存在感。
夏日炎熱,傅溪提着冰鎮的綠豆沙看望李斯,卻不想剛好碰到打算出門的李斯。
李斯看見傅溪眼前一亮,他正要尋她:“嫪兄,你來得正好。”
李斯未停住腳步,邊走邊聊:“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傅溪小心護住手中的食盒,擔心冰化了。
好消息?是今天的下舍夥食沒有野菜了嗎?她已經吃了一個月的野菜粥了。
李斯扭頭仔細端詳了一下傅溪,停住腳步,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袋,從中取出一個玉帶鈎,挂在傅溪腰帶上。不容傅溪拒絕,又在玉鈎上挂上一塊沒有任何花紋的玉佩。
“這是在做什麼?”傅溪摸了摸腰間的玉佩,入手冰滑。
李斯後退幾步,仔細打量傅溪,滿意點頭:“嫪兄之前不是一直想見呂相。如今,有機會見了,自然要好好對待。”
她放下玉佩,有些疑惑又帶着驚喜:“見呂相?”
李斯笑着點頭:“我估摸着時辰快到了。”
話音剛落,一人高聲傳喚:“嫪易可在?相邦有請。”
傅溪才發現,二人不知不覺已行至下舍院外。
李斯接過傅溪手中的食盒,一臉慈祥地看着傅溪遠去的背影。
他嘗了一口冰爽的綠豆沙,這些日子他的努力沒有白費,終于不用回去默寫《道德經》了。
傅溪跟着家老穿過長長的走廊,廊外一大片竹林茂密生長,走到盡頭拐角,入眼是一個寬敞的院落,院中央放置着幾隻大小不一的青銅鼎,也不顯得擁擠。
院内站着不少穿着布衣短打的人,見到傅溪進來,眼神都帶着敵意。
微擡首,二樓廊間擺上桌案,幾位身穿華服的男人坐在上面,飲酒作樂。
“你小子也來了?”一個壯漢走到傅溪身邊,伸手便要自來熟地捶她胸口。
傅溪側身避開,她不認識這人,也不喜和陌生人接觸。
一個矮小的瘦子拉住壯漢:“大哥,咱别自讨沒趣,人家看不上我們。”
傅溪這才認出來,這二人跟她一樣是下等舍人,她記得一個叫李貳,一個叫李肆。這對兄弟的外形太有反差感,如果二人同時出現,即使她臉盲,也能認出來。
“各位壯士,都是相府中的大力士,今日舉鼎,勝出者,重重有賞。”一舍人掀開黑布,露出案上的金币。
衆人歡呼,有的人是為眼前的金币,更多的人,則是為了呂相的權力。如果能在這場比賽中勝出,得了呂相的青眼,前途無量。
傅溪挑眉,沒想到李斯給她找了這個差事。她默默戴上護腕,幸好她護腕和手槍不離身。
第一輪比試正式開始,陸陸續續有人上前舉鼎。
第一隻鼎看着體積很小,但其實很有分量。有人意氣風發地去,垂頭喪氣地回。
舉鼎是一項危險的運動,絕不能逞強,否則很容易因小失大,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輪到傅溪上場,她走至鼎前,深吸一口氣,這對她來說是個挑戰。不是因為鼎太重,而是要如何表演,才能讓人覺得她費力了。
她握住鼎足,低頭看着腳尖,不讓人看到她輕松的表情,學着前人的表現,緩慢将鼎舉至頭頂,再重重往地上一放,激起一地塵土。
她按着鼎,假裝費力地喘氣,估摸表演得差不多了。轉身走至角落,面牆思過,為自己拙劣的演技感到丢人。
“大哥,這次若是能入相邦的眼,得到的賞金就能幫三姐出金贖罪了。”李肆小聲同成功舉鼎的李貳商量。
李貳拿着一塊粗布擦幹臉上的汗水,粗聲承諾:“你放心,為了這次機會,你都将牛角弓送人了,我拼了命也會赢的!。”
傅溪在旁邊将這二人的話聽了個七七八八。她摸了摸自己腕上的護腕,心中有些猶豫。
第二場比試已經開始,面對眼前比上一輪體積大上兩三倍的鼎,傅溪從容上前,微低身子,手腕握住鼎的底足,在衆人或期待或緊張的目光中,她手中的鼎紋絲不動。
傅溪起身,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汗,面無表情下場。
李貳與傅溪擦肩而過,不同于傅溪的沉默,他一路上都在展示自己過于發達的肌肉,同傅溪的氣場可謂是冰火之别。
“怎麼回事?”呂不韋見傅溪沒舉起鼎,心下不滿,“齊身,你不是說這人是難得的大力士嗎?”
要不是齊身全力舉薦,說此人能舉千鈞之重,他也不會放下嬌妻美妾來看這群人舉鼎。
齊身放下酒爵:“我就去問問,可能是中間出了差錯。”
呂不韋冷哼一聲,正巧此時,院中的壯漢一聲怒吼,将鼎舉了起來,搖擺了幾步,站穩了身子。
呂不韋當即大喜,也顧不上齊身了。
齊身匆匆下樓,心中疑慮漸生。難道自己中了李斯的一石二鳥之計,他是想要借自己的手陷害嫪易,還讓自己在呂相面前失信。
好你個李斯,城府如此之深!
傅溪見壯漢舉鼎成功,心中為其高興。
一人擋住她的視線,她看着對方:“有事?”
齊身遠遠看見傅溪,隻覺得這人身姿挺拔,走近了再看,姿容出衆,相貌不凡,心下火氣散了一些。
“……有事?”傅溪等了一會,這人還是不說正事,“沒事的話,讓一下。”
齊身将剛剛自己對于傅溪的評價全部收了回去,難怪李斯要陷害這人,空長了一張好臉,但無禮又嚣張。他道:“李斯說你是大力士,這其中可有誤會?”
這人提到李斯,傅溪心下了然。李肆用牛角弓換了舉鼎的機會,李斯又是給了這人什麼,才為自己争取來的機會?
“呂相已經不悅,到時你、我,還有李斯,都沒有好果子吃。你最好給出一個滿意的交待。”說到李斯,齊身咬牙切齒。
傅溪聽到李斯沒好果子吃,這才正視齊身,她不願通過高科技作弊,去搶奪李貳的機會。但同時,李斯對她很好,她也不願讓李斯受牽連。
兩難之際,她看見院落角落處擺放的箭羽,眼前一亮:“比起舉鼎,我更擅長射箭。”
齊身半信半疑,李斯之前還說嫪易是個能輕松舉起百斤的大力士,結果呢?
突然,台上的争執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壯漢已經成為了今日的赢家,但負責主持的相府舍人,卻要求壯漢将院中最大的鼎舉起來,這場比賽才算完成。
“我大哥已經赢了,沒有再比的必要了。”李肆扶住已經精疲力竭的李貳,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大哥的身體狀況。
舍人高聲道:“鼎已經設下,自然隻有将鼎都成功舉起,才算勝者。你要是不願舉鼎,相府諸位都不是不講理之人,隻是這賞金,自然也就沒有了。”
李肆喘着粗氣,憤憤不平,他仰視二樓飲酒作樂的上等人,對方并沒有将他們的争執放在眼裡,一個眼神也不曾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