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昌平君為趙太後解憂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傳遍鹹陽大街小巷。
早些時候,他送幼女進宮,陪伴華陽太後,那算盤打得,鹹陽城無人不知。
這會兒秦國王室母子二人的後院之事,他都想插一腳,更為鹹陽百姓添了不少飯後談資。
嘲笑歸嘲笑,誰都知道王上年幼,在他親政之前,秦國大權多由趙太後代為行使。有利可圖,自然人人皆想插一腳。
呂不韋府上的門客們,平日多從事著書之事,如今也會在閑暇時間拿這事解悶。
傅溪坐在院中調試新弓,這會兒也被人打趣道:"嫪先生一表人材,姿容出衆,若是能夠進宮侍奉太後,以後可要對我們多加照拂。"
傅溪心不在焉,才反應過來對方是在同自己講話,轉身認真道:“你再講一遍。”
那舍人見這大高個拿着弓箭對着自己,神色冷淡,再一聯想她曾一腳踢暈壯漢的傳言,心底暗藏的敵意散去,心中發虛,他揚聲道:“沒說什麼!”
傅溪皺眉,這人明明說了什麼,她走近幾步,打算問清楚。
對方卻仿佛身後有猛虎追他一般,一溜煙跑了。
她完全摸不着頭腦,幹脆又坐回去,放下弓箭,擡頭望着稀稀疏疏的樹幹,歎了一口氣。
這些天,她一直因為另一件事心神不甯。
那天從李斯那裡回去,她才發現檢測器不見了。
“今天有外人來過?”
見到阿琦走進來,傅溪一邊詢問,一邊仔細搜尋房間的各個角落。
因此,她沒有看見阿琦心虛糾結的表情。
“有,”阿琦點頭,老實交代,“我的一個朋友,他叫鍋羅。”
“……郭羅?”傅溪回頭,阿琦能交到朋友,她很欣慰,也相信檢測器不會是這個郭羅拿的,她道:“下次,可以讓他留下來吃飯。”
阿琦驚喜應下,這下鍋羅不用躲躲藏藏了。她跪坐在傅溪身邊,好奇詢問:“溪溪,你在找什麼呀?”
“一個小木盒。” 傅溪趴在地上,費力伸手去夠床底,手指胡亂摸索間,還真碰到一物,拿出來一看,一塊秦半兩。
她将秦半兩交給阿琦,繼續趴在地上摸索。大有找不到,就掘地三尺之意。
好在在她差點把房子拆了前,罪魁禍首康康跑了進來,手裡抱着一個鑲着珍寶的銅盒,向傅溪獻寶:“姑姑,不要小木盒啦,這個給姑姑。”
阿琦打開銅盒,提溜着裡面裝着的勾連紋玉佩:“溪溪,看!這個好漂亮!”
“那當然,這可是大哥哥送的。”康康已經被收買了。
傅溪隻掃了一眼,她起身戴上護腕,單手擡起床榻,順勢一問:“那你有沒有說謝謝呀?”
“有的,我還回禮了,”康康坐等誇獎,“我把小熊裝在木盒裡,送給大哥哥啦。”
一聲巨響,被掀起來的床榻砸回地上,傅溪看着被聲音吓到的康康,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案上的小木盒?”
阿琦差點沒拿穩手中的玉佩,後知後覺重複:“……康康你把木盒送人了?”
康康點頭,他從二人的臉色,發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事,低頭手指對手指。
事已至此,傅溪不想遷怒孩子,她沒有保管好檢測器,是她的責任。
她把床扶正,安慰有些内疚的康康:“沒事,可以要回來。那個大哥哥,是什麼人?”
檢測器對她來說,實在太重要。不管這個“大哥哥”是誰,都得老老實實把檢測器還給她。
康康撐着臉苦惱回想,突然,他一拍小手,笑答:“我想到啦,今天那個叔叔,說大哥哥是王上。姑姑,王上是什麼?”
回答他的,是床腿被傅溪捏碎的聲音。
從那天開始,傅溪就開始長籲短歎,她倒不發愁檢測器的事情,畢竟,在古人眼中,檢測器毫無價值。
她發愁的是另一件事,那個人,她才不想同他講話。不能直接開口要,能做的,就隻有不問自取了。
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擋住寒風,她擡頭,李斯站在她身後,手揣在袖中:“這麼冷的天,就算嫪兄你身體好,也要注意保暖。”
傅溪一點也不冷,甚至因為活動太久,還有點熱。她把衣袍給凍得直打哆嗦的李斯裹上。
“那種以色侍人的事情,平白無故牽扯到嫪兄你身上,實在可氣。”李斯想到剛剛那舍人的言論,越想越氣。
“什麼?”
李斯皺起眉頭:“府中有傳言,呂相有意送人進宮,侍奉太後。下次若還有人這樣說,不必與他客氣。”
“……其實還好,”傅溪猶豫着反駁,畢竟她就是要争着搶着,入宮吃軟飯的本尊,“進宮侍奉太後,可是一件好差事。”
“嫪兄,你不要聽那些人信口雌黃,他們隻看得到眼前一時利益,卻不為日後前途做打算。”李斯生怕傅溪起了心思,急忙勸解。
可惜他這一番苦口婆心,終究隻是說與冬風聽。
傅溪來秦的目的,便是頂替嫪毐。進宮侍奉太後,是她必須去做的。
即使她懂李斯的好意,也不會聽從。
李斯說着說着,從傅溪聽他的,日後平步青雲,又說到進宮後,處境如何艱難,一陣寒風襲來,他不得不終止話題,打了個噴嚏。
傅溪拉着李斯進屋,她不想李斯再白費口舌,自然轉移話題:“你打噴嚏,一定是有人在想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斯想到家中幾月未見的夫人,老臉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