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斯那裡得知這件事後,傅溪沒有久待。她回自己院中,取了一物,便直沖沖往齊身住處去。
剛入府時,她曾陪李斯去過幾次齊身住處。雖然不喜齊身,但齊身的辦事效率,确實很高。
有了手中之物,即使她與齊身素有嫌隙,他也不會拒絕她的要求。
“請進。”
傅溪提着包裹,脫下鞋履,走入室内。
如今天氣已經轉涼,寒風陣陣,齊身的房中卻溫暖舒适,室内的炭火已經燒起來了。
“請坐,”齊身并不起身相迎,“嫪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傅溪在齊身對面坐下,她垂眸看向自己案前,隻剩半杯,但還冒着熱氣的茶。
齊身跪坐起來,傾身将茶杯拿起,交給一旁伺候的侍女:“你來所謂何事?”
她将包裹放在案上,推至齊身面前:“今日來,是想拜托你一件事。”
齊身并不去看包裹,喝了一口熱茶,才慢吞吞開口:“我人微言輕,隻怕要讓你失望了。”
“我想要進宮,侍奉太後。”傅溪不在乎齊身輕慢的态度,她也不像來求人的,表情冷漠,用平淡的語氣,說着吃軟飯的話。
這隔案而坐的兩人,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是仇家相見。
“太後的事情,哪是我這種人,能夠幹涉的?”齊身婉言拒絕。
傅溪懶得同他再掰扯,她伸手将包裹外層的粗布拉開,粗布滑落,露出被包裹在其中的物品。
潔白無瑕的白狐皮,每一根狐毛,都泛着柔和的光芒,瞬間吸引了齊身的目光,旁邊奉茶的侍女也停住了動作。
這是十九局經過重重選擇,才決定的行賄之物。在春秋戰國,不少重大曆史事件中,都有它的身影。可以說是求人辦事必備禮品,無往不利,當之無愧。
齊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狐狸毛,确認貨真價實後,看向傅溪的眼神一變再變。
他怎麼也想不到,看着鄉野出身的傅溪,竟然有如此珍貴之物。此物比當年呂相,送與華陽太後的白狐皮,還要難得。
傅溪胸有成竹開口:“隻要讓我進宮見太後,這就是你的。”
齊身無意識敲打桌案,看上去有些糾結:“這……”
她追加籌碼,勢在必得:“若是你還有什麼别的要求,也可以一并提出來,隻要我能辦到。”
突然,屏風後面傳來幾聲木頭撞擊時,發出的"咚咚"聲,傅溪擡眼看向屏風後面。
齊身站起身:“窗戶忘關了,我去關一下。”
傅溪沒說話,她知道齊身在說謊。除了側邊門有風流動,房屋内門窗緊閉,再想到那一盞冒着熱氣的茶,看來,那位訪客并未離去。
果然,齊身再回來時,已經沒有了糾結的神情,他對于案前珍貴的白狐皮視而不見,反而開始趕客:“這禮物太貴重,我不能收。呂相自有自己的考量,我不便插手,你還是回去吧。”
傅溪不信。齊身收受賄賂不是一次兩次了,光她知道的,李斯就給他寫了不少書法。
李斯?
想到李斯,她驚覺,隻有李斯不想自己進宮,而他又與齊身有些交情。
她包起白狐皮,走至門外,果然在廊下看見一雙鞋履,同自己的鞋是一樣的布料。
康康的生辰那日,他們一同在鹹陽市買的,可不是一樣嗎?
傅溪回頭,揚聲道:“勞煩轉告李斯,以後躲着的時候,記得把鞋也藏好。”
她抱着白狐皮氣沖沖揚長而去。
屏風後面走出來一個人,正是表情無奈的李斯。
“我可是為你放棄了價值千金的白狐皮,你答應我的書法……”想到白狐皮,齊身還有些心痛。
“一篇也不會少。”
“隻是嫪易看着生氣了。”
李斯望着傅溪的背影,苦笑:"嫪兄與我置氣,也比進宮斷送前途好。"
齊身倒是有些感歎,李斯和嫪易,這對奇怪的組合,竟然有如此深的友誼。
這廂傅溪從齊身院中出來,她沒有回去,而是尋了一處枯坐。
一聲嬌笑傳來,一方帕巾從天而降,落到她的腳邊。
她擡頭,隻見一女子扶欄而立,打扮素淨,輕聲細語,聲音小到差點被風聲掩蓋:“先生,能幫妾身撿……咳咳……方帕?”
傅溪直直盯着這女子的面龐,沒有任何血色,就這樣扶着欄杆,讓人擔心她一下子昏厥,從樓上跌落。
女子身後的侍女出聲:“大膽,我家主子深受呂相寵愛,豈是你這種登徒子……”
“小紅,”那女子出聲制止,轉而看向傅溪,捂着嘴小聲咳嗽,“咳咳……勞煩先生了。”
傅溪拾起方帕,嘴角勾起:“樂意之至。”
今日,這白狐皮,她送定了。
這個宮,她也入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