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一偏頭,使得探向他發間的手,措不及防貼在他頰邊。
臉頰上傳來陌生又溫熱的觸碰,是屬于另一個人的體溫,這讓秦政唇邊的笑意僵住,以他們的關系,這種舉動未免太親昵了。
和秦政的僵硬不同,傅溪不認為有何不妥,她自然移開手指,拂落了不知何時落在他發間的桂花。
隻是鬓邊花朵能輕易拂落,心間餘香卻久久不散。
蒙毅鼓起腮幫子,不相信他阿兄會輸,還想數一遍活棋子數,被蒙恬按住手。
對案這人的棋風前期隐忍無害,在他掉以輕心後,風格一改從前,呈橫掃一切之勢,等他反應過來,為時晚矣,不知不覺間,白棋在棋盤上占據了大半江山,黑棋已經窮途末路。
“我輸了,”他心服口服,又見到二人的互動,沒有多想,隻當是同性長輩對晚輩的關懷,豔羨出聲,“二位的關系真好。”
傅溪開口否認:“一般。”
她隻是剛好看到了那朵花,順手把它取了下來而已,随心而為,沒有其他意味。
秦政則禮貌微笑:“自然。”
沒有想到對方會給出完全相反的答案,他們對視一眼,又同時移開視線。
蒙恬笑而不語。這二人的别扭相處,可比這盤棋更有意思。
*
成矯掀開車簾,打量着平靜的小巷。
為了防止被王兄發現,他吩咐車夫遠遠跟着,隻一眨眼的功夫,王兄的馬車拐入這條小巷,不見了蹤影。
“公子,是我的錯,因為我的疏忽,才跟丢……”趙高面無表情盯着缰繩,語氣卻充滿自責和歉意。
“廢話,當然是你的錯。”成矯一摔車簾,沒好氣道。
趙高語塞,知道裝可憐這招在公子成矯這裡行不通,不敢再多言。
成矯仍舊不甘心,今日他出宮的反常行為,一定會被上報給王兄。那時他要是再想知道王兄的秘密,就沒有機會了。
他吩咐車夫在巷口等候,孤身一人下車尋路,如同無頭蒼蠅一般沿着巷子走了幾圈,望着這些大差不差的民居小院,正要失望折返,突然聽到前方院門被拉開的聲音,還有他熟悉的王兄的聲音:“改日有機會再切磋。”
成矯猛然轉身,卻發現道路筆直,自己無處可躲,慌忙之間他奔向自己正側方的院門,很巧的是,這家主人忘了鎖門。他如蒙大赦,急忙入内,隻留一條小縫隙,貼在門上,悄悄關注那些人的談話。
“嫪先生,我們先告辭了。若是碰見了阿羅,一定會轉告他盡快送阿琦回來。”蒙恬帶着蒙毅和傅溪拱手,提到一聲不吭帶着阿琦消失的好友甘羅,語氣無奈。
傅溪想說不必,但看了眼就要哭出來的康康,還是點頭道謝。
“姑姑,姐姐會回來的嗎?”康康顧不上跟蒙毅揮手,小手抓着秦政的衣領,泫然欲泣。
她沒有回答,小孩子在外面玩得開心,忘記了時間也是難免的。
等不到最信任之人的肯定答複,康康的眼淚瞬間盈滿眼眶。
“會的。”秦政看了傅溪一眼,忙抱着康康進屋。
眼見三人進屋關上院門,成矯顧不上王室風度,撸起衣袖,費力攀上了院牆。
院内秦政為了哄康康,隻能抱着他不斷說着好話,被康康用眼淚蹭滿衣襟也不生氣。
很難将眼前這個哄着幼弟的少年和曆史上的暴君聯系在一起。
傅溪觀望了一陣秦政手忙腳亂的樣子,最終伸出援手。
握拳伸至他眼前展開,一條紅線懸着的秦半兩左右晃蕩。
“看看這是何物?”
康康被不停晃蕩的銅錢轉移了注意力,忘記了哭泣,擡手抓住銅錢:“是……是禮物。”
秦政簡直不敢相信,哄好康康竟然隻需要一個銅闆。
他接過紅線,幫康康綁在手腕上。
小孩子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等秦政綁好紅線,康康便不願意讓人抱了,一個人玩起鸠車來。
秦政望着拉着鸠車滿院子跑的康康松了口氣。
他很少見到人哭,自己也很少哭過。他上一次哭,還是父王駕崩的時候。
不等他多想,身側那人遞過來一塊綁着紅線的銅闆,和康康的那條别無二緻。
秦政挑眉,這是把他當小孩哄?
“這是我家鄉的習俗,代表着祝福,”傅溪清了清嗓子,特意強調,“每個小孩都有,你也一樣。”
秦政伸手握住那搖曳的紅線,圓圓的秦半兩貼在他的掌心,入手溫熱,還帶着餘溫,被他牢牢握住。
收到禮物的感覺還不錯。
他擡眼,酒窩深陷:“多謝先生。”
成矯氣得擡手捶牆,剛一擡手,沒了支撐,直接從牆上摔落。一路上他胡思亂想,怎麼也想不到王兄在宮外竟然藏了個“好弟弟”。
王贲垂頭喪氣走出裡屋,擡手摸了摸紅腫的額頭,深深歎氣。
一擡眼,便見一人費力趴在自家院牆上,偷看隔壁嫪先生的院落。
不等他有所反應,那人笨手笨腳摔在地上,露出臉來,王贲驚訝出聲:“成矯!”
“不要告訴王兄,阿贲,你隻當沒見過我。”成矯見到王贲也有些驚訝,他扶着牆忍痛站好,小聲道。
“等等。”
成矯此時哪還有心思和王贲叙舊,頭也不回道:“我之後會和王兄交代一切,不會牽扯到你。”
王贲搖頭,上前指着離成矯幾步遠的木梯:“我是想說,這裡有梯子,不必爬牆。”
捂着屁股的難兄成矯:“……多謝。”
額頭一片紅的難弟王贲:“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