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正好,莺飛草長,青草早已沒過馬前膝。
校武場上遠遠聽見馬蹄快跑之聲,一玄衣少年單手持缰,壓低身子長臂一展,順勢取走一側鐵架上擺放好的弓箭,奔着另一端早已設好的立靶而去。
此人正是秦政,衆人見他得了弓箭,竟雙手脫缰,不禁為其捏了一把汗,但見一人一馬配合默契,秦政穩當當坐于馬上,拉弓連着射出兩箭,皆命中于左側的靶心,呼吸之間,隻餘右側立靶未射一箭。
王贲料想秦政必定要回轉馬身,蓋因常人皆左手持弓,右手持箭,再如何身手矯健,也無法扭曲了身子射中右後方。
卻見秦政右手握弓,一箭射出,竟是練就了左右手轉換自如的功夫。
一陣叫好聲中,秦政駕馬而歸,翻身下馬,接過成矯遞來的細絹擦汗,餘光卻落在芈芙身側之人身上,眼角眉梢難掩得意之色:“此馬名為銅爵,先生可要一試?”
成矯當下臉色十分難看,銅爵由他王兄親自馴成,平日照料雜事也不假手他人,極為珍愛,即使是他,也沒有近身上馬的機會。
“不必。”傅溪不知其中緣由,她雖被秦政方才的身手驚豔到,但也有些氣性,暗忖道,當初他教她射箭,原來并非傾囊相授,竟還藏了一手。如今他願意教她,她也不樂意學了。
“也是,銅爵非尋常烈馬,膽小之輩自然不敢駕馭。”秦政攔住想上前理論的成矯,故意長歎道。
傅溪一言不發,被這話一激,兀自翻身上馬。
秦政見她松口,忍笑扶她上馬,缰繩卻依舊握在自己手裡,一手摸着馬耳,細細道來:“馬兒看着高大威猛,實則生性膽小,哪怕是射箭驚弦之聲,也能使其受驚擾而不為人所控。銅爵自出生之日起,日夜與箭镞刀劍相對,又聞着兵器打鬥之聲入睡,如今遇擂鼓之聲也穩若泰山。”
傅溪聽着入迷,也伸手輕輕揉了揉馬耳,見這銅爵頗為受用,不由淺笑。
成矯眼見那二人談笑風生走遠,王兄還不辭辛苦步行牽馬,正要上前跟着,卻被王贲拉住勸慰:“自嫪先生替王上擋了那一劍,王上便待他不同以往,禮遇之至,莫說替人牽馬,便是抵足而眠,又有何不可?”
成矯不服氣,莫說一劍,就是千劍萬劍他也替王兄擋得,怎麼嫪易在王兄面前就壓了他一頭?
他又偏偏不能忤逆了秦政,隻能按下心中不平,仍帶着芈芙、王贲二人去取他的烈性寶馬,隻是再提不起騎馬的興緻。他與王贲素日交好,知他出生平凡,鮮少有接觸軍中蓦馬的機會,因而提出讓王贲上馬盡興。
王贲卻擺手推辭,一臉為難。
“阿贲你身為秦人,怎能不會騎術?”成矯愈發覺得匪夷所思。
王贲不欲在此事上多解釋:“我不擅長此道,不如讓芈姑娘騎一圈試試。”
芈芙正有此意。她與成矯一同長大,早早習得騎術,隻可惜教習師傅并不在她身上多費心思,她便也覺得女子不精騎術也可,但和傅溪接觸久了,心也野了。
馬廄内的烈馬高大威猛,膘肥馬壯,毛發光澤皆是上品,馬蹄頻繁踏地,似是等不及入場奔騰。
芈芙在二人的幫助下上馬扶穩坐正,剛握住缰繩,還未及揮鞭,烈馬已奔入草場。
“成矯,你的坐騎比王上的銅爵跑得還要快!”王贲由衷道。
成矯頗為自得,卻聽得遠處的芈芙一聲驚叫。
芈芙身下的烈馬哪是天賦異禀,分明是發起了狂,先是不要命地往前沖撞,間或擡起前蹄瘋狂躍起,全然不受芈芙的控制,芈芙一慌神,失去了缰繩的控制,随時有掉下馬被踩踏的風險。
“别松手,芙丫頭,千萬别松手!”成矯在後頭大喊。
芈芙這才慌忙抱緊了馬脖子,那瘋馬一頭撞翻武器架,愈發癫狂,長嘯一聲,往前頭狂沖而去,而前路正是固若金湯的王宮石牆,這架勢非得一頭撞死不可。
情勢危急,若芈芙不松手,必死無疑,若此時跳馬,雖然容易遭踩踏緻重傷,但好歹有一線生機,可芈芙早被吓丢了魂,當下隻記得成矯的囑咐,緊閉雙眼抱着馬脖不放。
一衆侍衛追在其後,但這匹馬能入成矯的眼,自然是蓦馬中的珍品,再加之如今狂躁失智,更加望塵莫及。若盲目射殺,又恐怕會傷到芈芙,一時舉棋不定。
傅溪與秦政早已走過半個校武場,二人也被這變故驚到,傅溪一眼識得是芈芙的衣裙,下意識要去追,缰繩卻被秦政死死握手裡。
“盲目追趕不明智,你射藝高超,箭無虛發,不如在此地等待射殺時機。”秦政正色道。
傅溪趁秦政取弓箭的功夫,反手掏出身上一直藏匿着的手槍,甩袖纏繞遮掩住槍身,這才舉槍對準遠處發狂的烈馬。
凝神靜氣之際,正待扣動扳機,卻見一人策馬闖入視線,剛好遮擋住她預先的瞄點,傅溪無奈收了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