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士人妖言惑衆,挑撥離間,是以桓齮怒發沖冠,當場砸了酒爵,誓要讨個說法。
一人作亂,四處響應,一時桌翻案倒,賓客倉皇四散,院中一片狼藉。
齊身多年未見有人在相府放肆,即使是最令他頭疼的嫪易,也沒不知分寸到要掀了相府的地步,怒聲大喊:“相府豈容他們撒野,還不快把他們趕出去!”
樊於期當即領人上前包圍住鬧事的幾人,嘴上卻溫和道:“桓兄,得罪了。”
“呸,你也配和桓齮稱兄道弟!趨炎附勢的走狗!”當中一白衣将士怒罵道,此人正是蒙武。
因着名字念着相近,總有那口齒不清之人誤以為桓齮與樊於期有什麼親緣關系,蒙武乃性情中人,最恨有人将樊於期與他兄弟桓齮相提并論,此刻見了樊於期更是半分情面不留。
“難怪平日裡我們武将聚會時總不見樊将軍的人影,原來是日日盡心盡責在相府守大門啊。”
樊於期瞬間起了殺心,望見那怒罵之人面容後,卻知曉這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
他回頭請示齊身:“此事有些棘手,我不好插手,齊大人可知那人的身份?”
“管他是何人,敢在相府鬧事,就要付出代價。”齊身不耐道。
義兵之說是他給呂相出的主意,如今出了事必須盡快擺平,否則鬧到呂相那裡豈不是要治他辦事不力的罪。
樊於期假作無奈,并不言明蒙武乃蒙骜之子,眼中閃過一絲狠辣,握劍迎了上去。
傅溪單手提住甘羅後領,疾步退開混戰場,以免被波及到。
她回頭看了眼身側,嬴翮已不見蹤影,應是在幾人口舌交惡時就已悄悄離開。
眼見雙方打得不可開交,相府侍衛如何敵得過軍功在身的武将,漸漸處于下風,齊身慌慌張張躲着案下,突然瞥見角落處事不關己的傅溪,眼前一亮:“嫪易!快,快攔住他們!”
蒙武正單手圈着一人脖子往其臉上招呼,忽聽得有人在喊“嫪易”,頓時分神,心道嫪易不就是那不能人道的太後寵臣嗎?
他從來隻聽過其傳言,還未見過其人,止不住好奇回頭去瞧嫪易是何模樣。
“蒙叔,小心!”甘羅瞳孔一縮,眼睜睜看見一拳揮向蒙武面門,下意識上前,卻被傅溪扯住了後領。
蒙武後知後覺回過頭去,被拳頭打中眼睛,當下怒火中燒又卷入戰局。
“我有法子平息此事,可現在最要緊的是讓雙方停手。”甘羅滿眼擔憂,雙手緊握,卻也隻能在外圍幹着急。
“當真?”頭頂傳來男聲淡淡的詢問。
甘羅仰頭,便見傅溪施施然走至石台,跪坐在石案前,随手掃落石案上堆着的竹簡,他看在眼裡,不解傅溪的舉動。
傅溪默默戴上護腕,齊身的話她從來隻當耳旁風,但甘羅的話她還是願意聽一聽的。
“砰——”
驚天一聲巨響,傅溪一拳砸向石案,厚重的石闆瞬間四分五裂。
如此神力,在場之人暗自掂了掂自己的實力,都後怕得停了手。
“誰再鬧事,下場如同此案,”傅溪甩了甩手上的碎石,無視目瞪口呆的衆人,朝甘羅勾手,“你的法子說來聽聽。”
甘羅雖也震驚傅溪的神力,但很快鎮定了神色,朝衆人拱手:“諸位前輩一心為大秦江山社稷着想,何必相争?晚輩有一計,既可不令秦國将士寒心,也可使黎民歸順大秦,兩全其美。”
衆人見來主持大事的竟是個小小少年,心中難免輕視,又礙于傅溪的武力威脅,隻能靜靜聽着。
難得有人願意放下成見聽他一言,到頭來甘羅竟有些緊張失措,他轉身看了眼傅溪,又有了些底氣:“兩國交戰難免傷亡,隻要不再記載戰後傷亡人數,便可解了這疑難。”
有不服之人戰戰兢兢反駁:“如你所言,删去記載,不過是在粉飾太平,豈能堵住悠悠衆口。”
“非也非也。晚輩曾聽說東海有人魚膏,可保燈火長明,靈魂不滅。若别有用心之人摘錄時故意漏了“魚”字,那後世之人便會以為前人殘暴不仁,為求長生殺人取膏。此愚弄後人之招雖不入流,卻行之有效,一字之差,可保前人遺臭萬年。”
此話一說,衆人細細想清其中關鍵,背後俱是一寒,都歎這少年随口便能說出這種毀人身後名聲的毒計來。
傅溪作為在場唯一一位後世之人,心情更是複雜,手中的石塊頃刻間被她碾為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