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們皆心中大驚,面面相觑片刻,便順勢擲下數枚光彈,借着耀眼奪目的光芒,黑衣遁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能兵不血刃已是萬幸,衆人都長舒一口氣,沈南卿與梁栖月林碎相視一笑。
可這笑意還未抵達眼底,人影晃動,塗南音直直地倒栽下來。
還好沈南卿眼疾手快一把兜住塗南音,也是這時沈南卿才發現塗南音腹部觸目驚心的傷口。
那與褐色衣袍險些融為一體的大片血迹觸目驚心,手指按到一片濡濕的沈南卿眼睫輕顫,不敢置信地看着指尖的猩紅。
僅是眨眼間的功夫,三人都反應過來塗南音傷勢之重,連忙捏訣想要替塗南音療愈。
眼皮半阖的塗南音微微擺手:“孩子們别白費力氣了……我習醫多年……我自己的狀況我最了解……”
看着塗南音蒼白的臉色,無力下垂的手,其實他們三人都知塗南音已是強弩之末,但三人仍舊不肯放棄,手中治愈系法術不斷。
一道道治愈的光芒籠罩着塗南音,卻無力讓塗南音再複生機。
沈南卿眼眶微熱:“前輩你要撐住啊!你對栗子糖而言很重要的!”
無數次沈南卿聽栗子糖提及塗南音,語氣裡是數不盡的幸福與依賴。
想到那種語氣,再回首看向身後昏迷不醒的栗子糖,沈南卿眼裡都是急切。
聽到沈南卿的話,陡然至今,塗南卿雙手撐地拼勁最後一點氣力回頭看向昏迷的栗子糖,嘴角微微上揚,低聲道:“煩請你們幫我照顧她了……”
最後一點話音消散在無盡的北風中,“嗒”的一聲輕響,塗南音的手重重地砸進雪地裡。
雪落枝斷,梅香四溢。
清香幽然,勾得昏睡中的栗子糖想起了往事──她與師尊相遇便是在這樣一個寒冬。
梅花淩寒獨自開的時候,栗子糖失怙恃不為親戚所容,流落在外。
年僅五歲一襲單衣的栗子糖幾度以為她要活不過那個冬日,就在她饑寒交迫之際,一道清幽梅香悄無聲息地将她包裹。
幾度昏厥的栗子糖徐徐睜眼,早已餓得頭暈眼花,不辨東西,隻聽見一道悅耳至極的聲音──“你父母對我有恩,如今我來報恩了。”
鼻息間的梅香亦如舊日,栗子糖眼睫輕顫,眼前仍舊是一片模糊光陰,耳邊仍舊是悅耳至極的嗓音──“煩請你們幫我照顧她了……”
“煩請你們幫我照顧他。”
守着陰暗地牢的守衛聞言皆是面面相觑,無人敢應答張盈心的話。
看着關在水牢深處傷橫累累的謝铮,張盈心無奈地在牢房門口踱步。
“姐姐。”李無恙突然推門而入,“父親他們來了,我們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聞言,張盈心顧不得多想,跟着李無恙匆匆藏入不遠處的房間内。
沒過一會兒,水牢中又穿來一聲又一聲鞭撻聲,聽得人心驚肉跳。
“姐姐。”李無恙看着面無血色的張盈心,低聲問,“姐姐是特别擔心謝公子嗎?”
躲藏的狹小房間内的張盈心聽見弟弟的話,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向這個弟弟。
李無恙的臉上是幹幹淨淨的擔憂,并無任何一丁點嘲諷嬉鬧的情緒。
“并不隻是擔憂謝公子。”張盈心的視線停留在李無恙的眉眼,眉眼間隐約能瞧見當年外祖的風采,“更擔心父親的選擇和天鳳閣的未來。”
多年受心魔侵擾,李無恙心智未開,他不懂張盈心未雨綢缪的擔心,但他想要緩解姐姐的心煩:“那姐姐我們放了謝公子會不會好一些?”
手掌撫過潮濕陰暗的石壁,張盈心徐徐搖頭:“不能放,隻能等人來救。”
“是為了救我師傅才死的……”
跪在新土堆成的墳墓前,栗子糖面如死灰,隻一直低聲重複這句話……
沈南卿三人站在她的身後,神情肅穆莊重,卻也說不出任何一句安慰的話來。
因為人人都知道任何安慰在此時此刻都是蒼白無力的。
看見那簡易到不能再簡易的墳頭,沈南卿心中有無盡的愧疚。
如果不是她讓栗子糖一個人守着薛姨塗南音前輩也就不會為了保護栗子糖而故去……
半空中飄散的字幕也無一例外都是指責。
【塗南音死得好慘!】
【栗子糖武功本就不高,沈南卿怎麼敢留她一個人看着薛姨?】
【塗南音不該死!該死的是咱們的蠢女主!】
【塗南音也算報了救命之恩!】
思極至此,沈南卿也雙腿一彎曲直直跪在栗子糖身後,她頭垂得低低的。
這一動作倒是叫身旁的梁栖月一驚,她滿眼心疼,她素來知曉沈南卿的個性──默默背負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