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蘅不動。
老太爺身邊的人動了。趙元白攔住:“祖父,您急什麼。”
一邊笑一邊親自把幕籬揭下:“這可是您的好孫媳婦,來青蘅,叫祖父。”
青蘅低垂着面龐,還沒開口,身邊就或勉強壓制住的急促呼吸或未來得及遮掩的驚呼。
更有奴仆下意識上前一步,想觸及她。
趙元白跟攔路虎般,狠戾地看着四周奴仆。
二少爺沒跪了,急着往這兒湊。大少爺仍跪着,胸膛卻貼着那小小一方的絹帕熱意湧,撲通、撲通,心跳得急促有力,他默念什麼靜心的訣,看起來沒多大成效。
青蘅行了個禮,唇齒輕啟:“祖父。”
老太爺臉色微沉:“當不起。”
他揮下手,奴仆們都退了出去。
三個少爺和青蘅跪在蒲團上哀祭。
老太爺坐在其後的黃花梨圈椅上。
青蘅微微地簇了眉。
有一道目光自身後來,帶着股隐隐的貪戀與晦暗,如繩如鎖,粘稠穢亵,從她的後頸一直撫下去。
摩挲着、賞玩着,又恨不得鑽進她腿間。
老東西。
忽地,青蘅被趙元白摟進了懷裡。
隻聽他低聲說:“你跪什麼,别累着,坐地上裝裝樣子得了。”
青蘅輕輕地“嗯”了聲,靠在趙元白懷裡,即使這副樣子實在不像話,老太爺竟也沒說什麼。
他看了會兒三兒,終移了目光,去盯已逝兒媳的牌位去了。
足足一個時辰,這祭拜才算到了尾聲,青蘅都快睡着了。
老太爺早就離去。
趙元白将青蘅抱起,招呼不打就往外走,二少爺還想說些什麼阻攔阻攔,趙元白一腳就要踢過來。
趙元行隻得退開,惱道:“算什麼弟弟,混賬。”
趙元白抱着青蘅入了轎,這下子連一點點都看不見了,趙元行煩憂憂躁動起來,罵:“這臭東西,害死娘親祭拜也不專心,抱着青蘅像什麼樣兒,狗東西。老太爺也偏心,偏心!”
“二弟。”大少爺趙元桢喝止了他。
趙元行怏怏的:“好好好,我的好大哥,我這嘴賤,我不說了。”
趙元行懶得在這裡聽大哥訓,趕緊走了。
祠堂裡隻剩趙元桢一個。
他跪下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頭,叫了一聲娘。
再有千言萬語,天人永隔,難以訴說。
等所有人都離開這祠堂,失了活人氣兒,祠堂裡一下子鬼魅深深,活像有什麼冤情難訴。
咿咿呀呀,看官啊——
風嗚嗚的,唱戲一般,細聽,什麼都沒有,隻有塊柳氏牌位從上面栽了下來。
夜深時分。
趙元桢才敢将絹帕從懷裡取出。
絹帕隐隐的幽香,佳人的體香,趙元桢咬緊牙不願看,欲将絹帕置于燭火之上消滅他的不堪,可将要沾到火星時又一下子離了火去。
他緊攥手中,前些時候燭火燒傷的地方似乎疼了起來,提醒他不要做下有辱德行的事。
但絹帕柔滑,似碰了什麼不該碰的東西,他還攥得這般緊,簡直,簡直——
趙元桢扭過臉去,頭發一絲不苟,神情卻隐隐狼狽。
他不該跟弟弟房中的人有絲毫牽扯。
可又有一道聲音浮上來。
沒有成婚,隻是丫鬟,趙家養大的家生子,不該隻屬于三弟才對。
一瞬間,他為自己暗藏的龌蹉心驚,讀了那許多年的聖賢書,竟也沒能絕了這般醜惡心思。
緊皺着眉,趙元桢突然想,看看也好。
若是些淫.詞.浪.語,他定将一燒了之,并告誡青蘅,既要做三弟的女人,必須謹守婦德。
心砰砰地,趙元桢打開絹帕,其上沾了墨匆匆寫就四字——心祈菩薩。
字迹跟三弟相似,但三弟的字迹更不羁,而這四字更瑰麗。
一股師出無名的妒火冒了上來。
他仿佛看見三弟是怎樣手把手地教青蘅讀書習字。
握住青蘅的手,就那樣攥着,仿佛這一輩子都不會分開。
妒火燒得趙元桢好半晌才清醒過來,意識到這是青蘅的求救信。
求一個菩薩救她。
發生什麼了。
三弟是不是欺負她了。
把青蘅看得跟犯人一樣,若青蘅受了什麼委屈也無從訴說。
是脅迫她做了什麼,還是侮辱了她,或是把玩她不把她當正經妻子看。
趙元桢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急迫不已。
他謹守自己的本分,可若三弟不能做一個好丈夫,又憑什麼擁有青蘅。
隻是一想到青蘅被肆意侮辱的可能,趙元桢就控制不住地發顫,臉也蒼白,可恨。
他幾乎要沖出門去,現在就去找三弟要個公道,他算什麼,竟然這樣對待青蘅。
他當真以為自己是青蘅的主子了?
明面上把青蘅捧在手心,背地裡不知道怎樣糟踐青蘅,可恨,可恨!
趙元桢悲從中來,記憶裡隐隐約約,娘親懷三弟時總是以淚洗面,那時他年紀小不記事,恍惚間好像去打爹了。
欺負妻子,算不得男人。
到最後,趙元桢終于冷靜下來。
他望着手中絹帕,不由苦笑一番。不過是一方絹帕,竟惹得他心緒如此波動。
扪心自問,他當真對青蘅清清白白嗎?
趙元桢将絹帕小心疊好,揣入懷中。
他得想個法子支開三弟,見一見青蘅,問問她到底怎麼了。
若三弟當真欺負了她,無論如何,他也要替青蘅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