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我殺螞蟻,殺錦鯉,殺我能殺的——可原來,這種種源頭都是你。”
“我恨她,恨父親,恨你,恨大哥二哥,恨這趙家。我隻要一個青蘅,可你為什麼就不能滿足我呢。”
“祖父,她不是柳氏,不叫賤人呐,我在牌位上看見她名字——柳栖硯!死了的柳栖硯。”
那把匕首沒能把老太爺紮死當場,血流着,他粗喘着氣,嗬嗬嗬地掙紮。
趙元白撿起刀,要再送老太爺一程。
“您最疼我了,臨死前,我也叫你疼一疼。”他流着淚笑,笑得真摯、笑得乖巧……
恍惚間,老太爺在他的面上看見了柳氏模樣。
是啊,三兒是最像柳氏的那一個。
是她來索命了嗎?
是,一定是她上了三兒的身,三兒是他的兒,絕不會如此待他。
都是冤魂作祟!
不甘呐——他有萬貫家财,什麼道士請不來——
遲了。
遲了。
風雨交加,雷聲大作。
房門被官兵踹開,趙元白以為是有人報了官,老太爺還沒死呢,他舉起刀,砍下——
卻被人擊中手腕,刀落地。
老太爺苟延殘喘。
趙元白被壓在地上,盧良走了進來。
他打量着這情景,見老太爺竟快死了,這怎麼行,他喚兵士急請軍醫來,吊住這人的命。
沒有千刀萬剮之前,務必讓他活着。
趙元白并不慌亂,湯城的頂頭上司隻是趙家的狗,許是哪個小兵不長眼管起趙家的事了。
可随即,他意識到了不對勁。
盧良蹲坐下來,仔細打量他的臉。
“好像……好像的一張臉。”
本地的小兵堆着笑,給盧良介紹這是何人,盧良的面色轉冷:“原來就是你,那個雜種。”
盧良站了起來,叫人先押下去。
趙元白質問那本地小兵,竟敢闖進趙宅。
小兵下意識讨好,被官兵推了一把立馬正容道:“王爺親赴湯城,絞滅爾等禍害……”
趙元白已聽不進去,心裡隻道,青蘅,青蘅還在那破屋裡。
她會吓着的。
他說要她等到天亮,等天亮了他給她交代。
他不能被關進去,不能就這樣死去。
趙元白掙紮起來,幾個官兵湧上去一齊制服,将他押了下去。
盧良撿起掉落的刀,垂目看眼前的仇人。
“多可笑,竟是你的親兒搶先一步。趙老太爺,您可得多活些時日,”盧良笑,“把大雍刑罰嘗遍了再告訴我,滋味如何。”
仇人近在咫尺,他終于能夠報仇,不能急。
需得千刀萬烙,方能祭奠栖硯半分。
他不急。
卻忍不住上前,斬斷老太爺幾根手指。
老太爺驚懼欲厥,劇痛卻無法出聲,隻嗬嗬嗬的,跟個畜生似的。
盧良大笑。
原來跟宰豬一樣容易。
隻可憐豬,竟跟這惡鬼一般待遇。
栖硯,你看見了嗎……隻是頭惡畜而已,别怕。
以前盧良愚笨,總不知道栖硯的心思。
非要栖硯挑明了,他才明白不是單相思。
他才敢稍稍露出心意,不再害怕冒犯到她。
他摘來鮮花,買來玉簪……
後來,後來栖硯嫁進趙家。
後來,栖硯離開了。
後來,丫鬟拼死告知他實情。
一個蠢笨的人,報不了血海的仇。
再後來,盧良變得好聰明,好聰明。
隻是栖硯再不會知道了。
趙家的祠堂。
屋外雷電照亮柳栖硯的牌位。
狂風起,牌位墜,竟碎了一地。
她不需要趙家的供奉。
她自由了。
破屋。
青蘅趴在骓奴的懷中蜷在被窩裡。
她說:“真是好大的一場雨。”
這樣大,竟給她錯覺,仿佛整個湯城都将被這場雨蕩滌一清。
血色、污.穢、冤孽……
順着雨水埋入大地。
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