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啊,兄長!”
“别回去!别回那裡!爹爹被軟禁…他們——桑三他聽了那個草原女人的讒言!他要用河外的三座城和匈奴王換皇位!”
她把死死抱在懷中誰也沒能拿走的包袱抵到兄長懷裡。
她抓着兄長胸前的袍,磨平了血肉指甲的指尖,隔着白布又滲出紅來。
“爹爹他不信我,但我知道,我聽見了!”
“二哥又病了,小弟弟被桑三從城牆上摔了下去,他那樣小小的,落到地上也是平地驚雷似的響。”
“哥哥、哥哥!”
她嘔出口血,擡起頭,悲紅的眼裡全是血絲。
可她卻忽然平複下來,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擲吼,手也脫了力,抓不住那點衣料,重重的砸到床闆上。
“樨照死了。”
“它再也…跑不動了。”
安撫着她的手也停頓下來,桑珏捧起她的臉,燈火下頭,他抹去了桑玉夕眼角的垂淚。
“三弟的事,我知曉了。”
“二弟此時病中,其實未免不是好事,倒是幺兒。”桑珏手上沒停,給她編了個小辮别到腦後,“晚些時候,等手頭上事了結,再請國師替幺兒祈福。”
“你也不必為樨照難過,它是東轱上貢的神駿,東轱人将白馬奉若神明,它此間事了,仍舊是去做東轱的神。”
這樣哄小姑娘的話,桑玉夕原本是不信的。
可是兄長面前,他把一切都說的輕飄飄,而他也有這樣的能力,便顯的是她小題大做、少見多怪似的。
桑玉夕咬着唇,原本泛紅的唇肉都咬着發白,心中的無措卻漸漸平息,又問
“那爹爹呢?爹爹被桑三軟禁了,我本以為桑三大凡還剩下些為人子的本分,便還不至于對爹爹下手。”
“誰知道這厮竟能給爹爹下了藥。前些日子裡阿姊去侍疾,出來燒了好些沾了血的衣飾。我去問太醫院的醫官們,隻說爹爹中了毒,咳了好些日子,總也是睡着,隻怕…”
她說着眼圈又紅。
“阿姊…”
桑珏看着她若有所思,低頭,解開了桑玉夕護了一路送來的東西。
白布裡裡外外裹了足三層,再裡頭才落出個不太大的木匣子。
匣子倒不是什麼精貴玩意兒,像是個不夠精緻的小食盒。揭開來,裡面卻裝了柄聖旨,以及一枚小小的虎符。
那聖旨,桑珏心裡還有些數,故而他略過,隻伸手拿起虎符,擡頭看向桑玉夕。
“這是哪來的?”
“我偷出來的。”
桑玉夕咬着牙,語氣發狠,“我知道爹爹的虎符藏在哪,桑三做的這樣絕,我便什麼也不能讓他拿到!”
桑珏默了一息,歎了口氣,拍了拍桑玉夕的頭。
“軍醫說,你心緒不宜大動,也莫再想他。再來,三弟本來一貫如此,隻是還想不通罷了,無妨,今日他欠了債,早晚也都是要還的。”
“你早些休息,有什麼明日再說,我就在外頭,有事喚我,好嗎?”
見桑玉夕颔首,桑珏拿着盒子又掀開帷帳出來。相連的營帳裡燭火幽微,見他出來,沙盤前頭,項伯臻擡眼問他。
“如何?”
“嬌嬌倒也無大概,手上傷的多些,又累着了,也吓着了,首要的是休息,改好了,又能下地亂跑。唯獨桑璟隻怕是要發了大瘋。”
項伯臻問他:“怎麼說?”
桑珏把盒子推到項伯臻前頭叫他看,半垂着眼皮揣摩到:“先前巡邊前,我同大姐說,若三弟有異動,隻讓她安排嬌嬌送到我身邊來。”
“眼下嬌嬌來了,便知道三弟到底還是沒能沉住氣。”
“下藥,殺幺兒,賣城池…”桑珏輕笑了聲,“他隻怕是忘了父皇是什麼人,這些手段竟也敢拿上台面。”
項伯臻瞟了眼虎符。
他是當今陛下帶出來的,這一匣子的東西,陛下半個字沒說,可真正的旨意全在裡頭。
今上眼裡容不得沙子,允了所有皇子下場,不過是給他選定的太子開刃罷了,這是他的縱容,卻不代表允的了有人過了線。
桑璟是已經活到頭了。
早晚的事,也無需多費口舌。項伯臻收回目光,落到沙盤上。
“圖可羅的那隻騎兵已經進了黑河谷,他們還在打長橫關的主意。”
“快入冬了。”說到這處,桑珏微微蹙眉。“阿佳熱他比誰都急。匈奴人的地裡長不出谷子,長橫關守着的背後就是雲州,下頭的地方哪一個都總歸好過他的那片沼窪地。”
桑珏說的這些,其實兩人都懂。阿佳熱帶着他的胡部盤亘在長橫關外,已然是大煜肉中之刺。
沙盤上,代表着圖可羅的那枚棋子已經迫臨長橫關,項伯臻問桑珏,“你怎麼想?”
“長橫關眼下駐軍統領是誰?”
“開國老将龔不凡。”
“龔不凡。”桑珏極快的想起了這個人,随着父皇打下半面江山的老将,算起來,現下裡也當是年近古稀。
“龔老善于排兵布陣,其子雲中狼龔潇升骁勇善戰,有其父子二人,長橫關不難守下。即如此,不若趁此機會,給阿佳熱一份大禮。”
項伯臻興然,眉頭挑起。
“你的意思是?”
“圖可羅進了黑河谷,就别再想出去。阿佳熱敢把主意打到大煜頭上,他送來的禮就沒有不收的道理。”
桑珏側目看着項伯臻。
“臻彥,替我向長橫關去封信吧。”
“雲中狼,擎海蛟,狼蛟具在,今日阿佳熱豢養的這隻鬣狗…”
“也該活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