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兵的事,稍後再說吧。就像你說的,左右也不差這些時候,你也該休息才是。”
追殺缇契幾日,回頭來又去接桑玉夕,這連日來項伯臻才是最累的。
他是一聲不吭,但若是換個人,恐怕便是倒了也說不一定。
項伯臻垂眼。
拍了拍桑珏的頭,拇指碾過他眼下。
他的聲音喑啞,疲憊下,藏着幾分欲言又止。
萬般心緒,最後隻一句
“好。”
出了桑珏住處,項伯臻倒沒有回去。
他在城牆上站了許久。
彼時長橫關一役的痕迹仍是四下可見。
沒來得及清掃的血迹,關外匈奴人的屍體。
等收拾戰場的士兵搜刮完了這些屍體上的财物,無人暇顧的屍體會爛在關外的土地裡。
項伯臻提了壺酒,隻身策馬上了格客山。
他爬上格克山的最高處,從這裡,可以俯瞰到雲州的河田山川。
他一壺新酒,半飲半灑。
無人應答,他便與山風對飲。
“七年前也是于此,如今隻少一人。”
“我沒能追到缇契,卻進了陀比河。我去找過你,龔忠路,卻不知你長眠何處,沒能把你帶回格客山。”
“當年我問你,你來長橫關為了什麼。”
項伯臻長飲一口。
“你說,你要守國門,驅蠻夷。你想站在格客山尖看到的不是落拓山河,你想看雲州沒了戰火,長出稻谷又是如何模樣。”
“龔忠路,如今長橫關大捷。魂兮歸來,我敬爾一傾。”
他将手中酒壇傾灑,倒不出酒水後,放在身旁地上。
他本不至于醉的。
但山風太烈,他竟有了些酣然。
他又想起桑珏的眼睛。
桑珏早已不是幼童,要做儲君之人,便絕無可能稱得上一句純粹。
可那雙眼睛望過來時太澄澈,幹淨的隻能看見一種心思。
那是一雙他親手教導出的獵手的眼睛,溫和的面容下,有蓬勃的不加掩飾的野心與抱負。
十六州的土地還被觊觎,這片土地上戰火仍未止息。
殿下還要成長。
直到他的獠牙足夠鋒利,直到他的野心化為危及群狼的劍刃。
到那時,一切仇怨,都将被讨回。
隻說:“龔忠路。”
“此行且去罷。”
桑珏這幾日确實未曾如何休息。
一覺醒來,便輕松不少。
他在屋中走動兩步,項伯臻便像是卡好了點,端了些餐食,推門進來。
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宛然。
項伯臻掏出兩封信件晃了晃。
“京師來的急報,各自好壞,殿下先聽哪一個?”
“既是各自好壞,便由臻彥來選。”
項伯臻應了聲“好”。
“桑岚來了消息,她動了人手連夜徹查校對賬本,果真找到了些許貓膩。”
“這些賬冊乍看無誤,實則中間多有缺漏,以桑岚的意思來看,基本可以确信有陰陽賬冊,她已經派人去找。”
“但就目前所知,賬冊中與一人有往來,尤為可疑。”
“此人為雲州本地的富商,名為戚環。”
“時厲光每年七八月份中,都會與其有一筆交易。數額不小,其在任五年期間,這筆錢款逢期必至。”
桑珏颔首。
此一來,下雲州亦不算全無線索,姑且算得好事。
“另一件呢?”
“桑三坐不住了。”
長橫關捷報定然穿到京中,若桑三真要以此謀事,此時坐不住亦在情理之中。
“他如何?”
“他要給桑岚長公主,挑個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