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在這個房間裡的皆不是蠢人。
友人之子于僚牧份量頗重,使得其甘願為時歲安躲藏而冒險挺身而出。
僚牧現在親自将這層關系擺在面上,意在投誠。
時案的謎底與時歲安,這是僚牧早就寫好的投誠狀紙。
聰明的人都有野心。
就像桑珏也同樣看見了他。
桑珏接下了投誠狀,卻不見得有幾分信這裡頭的誠意。僚牧與時厲光的關系全靠他口說無憑,信與不信,都還不必下定論。
但無論是真是假,僚牧不能再見時歲安。
“僚牧既想投誠,便如他所願。”
堂下的項伯臻方從時歲安那處回來,也對桑珏的意思心知肚明,便隻道是:“茹先生那頭他心裡有數,屋外我也安排了人手盯緊。”
桑珏“嗯”了聲,合上書卷。
“我安排他住你先前的屋子,便是離我最近的緣故。總歸不容出錯的東西,還是放在眼皮子下好。”
他擡眼,看了眼小窗外。
方才項伯臻就站在那裡,兩人的目光一同從小窗望出去,便能看見那處廂房。有黑雲騎值守,裡外進出都隻有桑珏的人,堤防之嚴密,有目共睹。
“這個時辰,再要收拾間屋子費時費事。”
“是我将你的屋子占做他用,既如此,今夜你便與我同住罷。”
項伯臻眸光微動,漆黑的眼珠望過去。
應了聲“好”。
像是想到了什麼,項伯臻又說:“時歲安的事,沒有刻意去瞞。迎關郡裡若是有眼睛,坐不住的人也該動了。”
“這幾日你不要離我太遠,同住也好。你與時歲安,于匈奴而言是兩頭賺,若我易地處之,便是舍了雲州的布置,傾巢而出,也是值得的。”
“再沒有這樣好的機會了。”
桑珏起身,項伯臻便替他脫下先前随手披上的外衣。
裡頭本就是寝衣,桑珏先前便要休息,如若不是時歲安來的突然,也不至此時還未歇下。
在燈影裡,桑珏回頭。
伸手攏住項伯臻染上倦色的眼睛。
“嬌嬌那邊還有人手嗎?”
“嗯。”
項伯臻的喉間音色深沉,“玉夕公主身邊我撥了人手,且自從進了迎關郡,便有人對其暗中相護。我已探過,桑岚的勢力還沒有撤出雲州,有一支點翠刃留在此處。”
點翠刃是皇帝親批的公主親衛,總數不過百人。是禁軍暗部分出的一支,隻受長公主令,皇城内與禁軍同權,又有兩不受。
一不受皇室宗親、官員貴胄調度,概因長公主桑岚手持正行令,正行令下,以正形容衣冠,肅正不端,可監太子宗親。
二不受級制調度,點翠刃無官職,白身事主,事急從權下,可越流程,上達天聽。
點翠刃無論何時,唯一首要的目标是護公主周全,這是陛下将其批給長公主時唯一下達的命令。點翠刃總體行動為長公主桑岚調動,但隻要當今陛下仍在,那麼仍舊是遵循聖意為先。
即兩位公主安危為主。
桑珏了然,有點翠刃在,嬌嬌安危無虞。但以備萬一,他仍舊是問
“嬌嬌那邊留了多少人?”
項伯臻握着桑珏的手腕把他的手拿下來,牽着人帶到床邊,過了溫水的手帕擦拭過桑珏的手指。
他沒覺得大男兒做這般仆用活路有什麼不對,垂眼仔仔細細的擦,邊回到
“五百黑雲騎,安置在城中客棧,随時巡邏,有風吹草動可立斬,若遇危及,以玉夕公主性命為先,其他可聽憑公主安排。”
項伯臻:“還擔心嗎?”
桑珏:“你安排我自是不擔心,我隻是不信他人。”
“有時得力如臻彥,我便隻恨不得人人都有如你似的半分。”
桑珏看着項伯臻,燭光悱恻下,他的神色都柔和。
他與項伯臻認識的太早,他的一切幾乎都來源于此人。昔年同為少年的項伯臻對教導幼子一事上是近乎手足無措,他是将自己都剖開坦誠,才将一切的内容盡數傳授。
世上沒人比他更懂項伯臻,正如項伯臻之于他。
像項伯臻這樣的人,本是該萬人仰首的。他驚才絕豔,文韬武略,十七安邦逐寇的魄力,安知不可為一方英雄。
有人說,天下文武氣近乎系于一身,才養出一個鳳毛麟角的項伯臻。
莫說是傲氣,便是帝王也願給他八分殊榮。
卻偏是這樣的人,甘願坐在他塌前,低眉順目。
直到桑珏的十根手指都被擦過,項伯臻笑了聲,搓洗兩把,将手帕挂到架上。
“若人人都是項臻彥,玉成便隻管放手去做,誰又何忍讓你多生愁緒。”
他拍了拍桑珏的手。
“好了,你先睡,我去過茹先生那邊,洗漱一下再來,免将病氣過給你。”
“何必?”桑珏卻拉住他,“叫人送些熱水來,就在此處方便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