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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珏騎着馬在校場中,拉滿弓弦,箭矢離弦而去。
周圍一片叫好。
箭靶離得太遠,桑珏看不明晰。隻覺着當是中了靶心,唯有項伯臻從旁邊來,說“玉成,你準頭又差了些。”
“孤自幼不善騎射,自是不如臻彥你,倒是讓戚員外見笑了。”
戚環那得說什麼,汗如雨下。
駿馬扭頭從戚環跟前略過,白馬高高的揚蹄,明亮光景裡,聽見桑珏笑了聲。
“手滑,可否勞動戚員外替孤撿回?”
那箭矢落在靶下六寸處,徑直直的插入木柄中。
這裡是太子珏的校場,周圍是太子珏的士兵。兵戈聲,甲擊聲,呼好聲,還有高頭大馬上的太子珏俯瞰而來的眼神。
戚環有些後悔找太子珏求助了。
咬了咬牙,他躬身,往箭靶走去。
摘箭時,方才察覺那箭矢入木三分。這定然不是什麼手滑,他神思紛亂的彎下腰去用力抽那箭矢,生怕下一刻便有箭矢從他頭上掠過。
直到他戰戰兢兢的将箭矢帶回桑珏跟前,桑珏翻身下馬,凝望他片刻後,忽然笑開,接過那支箭矢,才道
“多謝員外。”
他這句謝,戚環哪敢接下,腰愈發的低,嘴裡說着“哪裡”,聲音卻細若蚊吟。
眼見他人快貼到地上了,桑珏心裡對此人也算是有了底,手中的箭矢在指尖轉了一圈,又搭上了長弓。
“孤聽聞臻彥說,戚員外久居迎關郡,經營聚财樓多年。”
“是,小民與賤内自幼便是雲州迎關郡人士,家産祖業皆在此處,聚财樓是小民家中傳下來的行當。”
桑珏未置可否,他瞄着箭靶,卻遲遲不曾張弓,“聚财樓平日中營收如何?”
“呃…”戚環拿不準桑珏問這話的意思,分明聚财樓已交了出去,賬本自然也是雙手奉上,營收皆是一目了然。可到底是太子發話,戚環仍是順着答了下去。
“讓殿下見笑,聚财樓做的是珠寶玉石、胭脂水粉的行當,貴精、貴稀,平日裡多是賣不出什麼的,隻偶爾賣出些東西,算是賬面上有個來回。”
桑珏但笑不語,下一刻破風之聲響起,戚環冷汗乍出,汗毛豎立。
“奇石珍玩,看來員外做的是行家生意了。”
“戚員外家中祖輩都在此,想來迎關郡中,行家不少。”
任是戚環如何也聽出這句話的意思了,迎關郡接着長橫關,關外都是山,城中又俱是普通百姓,肯花真金白銀置個石頭放在家中的,不是愛家,便是充面。
卻無論哪種,都不會在迎關郡中。
迎關郡中,買得起的将這些當做石頭,買不起的,亦把他們當石頭。在一處根本沒有銷路的地方,聚财樓如何做生意到雲州第二流?
戚環咚的一聲跪下,也顧不上說多錯多。
“東行會,是東行會,我将每旬貨品制成小冊,送到東行會手中,東六州内若有人瞧上聚财樓的東西,東行會便有人上門來取,我隻付些傭金,東西便能售賣出去。”
“偶…偶爾也有路過的行商遊商,會買些出關,不過都是小頭,不足挂齒。”
“噢。”桑珏似是頗有興緻,他張弓拉滿,弦上卻沒有箭矢,松手時隻空弦驚風之聲霹靂入耳,驚的戚環一個趔趄。
“員外郎祖輩在此,想來東行會如此亦久了吧?”
戚環忙應到:“不算,不算祖輩,從小民父輩開始便在迎關郡了,再往上數,小民的叔爺那輩俱是從南邊逃命來的,本不在此處,本不在此處啊。”
桑珏:“來了便入東行會了麼。”
戚環:“小民年幼時,家中尚是本地光賣些胭脂水粉的鋪面,父親生意做不下去,賬面盡是爛攤子。後來便入了東行會,父親晚年發家,交到小民手中時,聚财樓已是如此。”
桑珏:“既生意如此不好做,便沒想過離開迎關郡?”
戚環個子不高,聞言身上肥肉一抖,跪伏在地,爬到桑珏腳邊,忽然竟抱住了他的腳踝。
“求殿下救我!”
桑珏但笑不語,他等的便是這一句。
戚環遲遲不肯将緣由說于項伯臻聽,桑珏肯見他,卻也沒有耐心聽他說七分藏三分。
各人時間都是金貴物,在這粉墨登場的台子上,戚環也不是什麼重要的角。唯有将這人吓破了膽,才好逼問出來龍去脈。
“救你?”
桑珏将弓遞到項伯臻手中,卻有十分不誠心的驚訝
“戚員外何出此言?”
他眼中純然一片,仿佛憂心的純粹。
“話要說清呀戚員外,不然,孤亦無從下手。”
“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