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君珩别扭地動了動頭:“不用不用,我自己來。”
他本來就不願意讓人伺候,更不用說身後這人是堂堂大梁太子,身份一頂一的尊貴,哪裡幹過這種伺候人的事兒呢。
“我想給你洗。”梁衍俯身輕輕吻上蕭君珩的鬓角,手指磨搓着他白皙的臉蛋,粗糙的摩擦感讓蕭君珩不由抖了一下。
梁衍的手指與蕭君珩手指上面都有繭子,不同的是蕭君珩這是磨出來新繭,從到了東宮後就沒幹過什麼重活,說不定過一陣這些繭子就會自己消下去了。
而梁衍的不同。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十根手指上卻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老繭——有長年握筆磨出來的書繭,集中在手指兩側;有摸劍拿刀練出來的刀繭,平鋪在手指面上。
無論在哪兒,都一一昭示着梁衍并不容易的過去。
梁衍總喜歡摸他——耳垂、臉頰、後背……身體的每一處感受到着并不細膩的觸感時從前總是會覺得癢,現在他會好奇,想知道這個男人有什麼樣的過去。
……還有些心疼。
蕭君珩腦子裡蹦出一個詞——安全感。
從進入皇宮中,他便終日惶惶不安,來福是他交的第一個朋友,嫂嫂是他在這兒的唯一親人,但梁衍卻是第一個給他安全感的人。
從入宮後他遇到的所有危險都是梁衍出來解圍,以前他被抓着要用刑時心中是怕,對死亡和刑罰的懼怕,可不久前被梁承抓着說要砍頭時心中卻異常平靜。
并不是他看淡了生死,而是隐約間他總覺得梁衍不會讓他死的,梁衍會保護他的。
這是梁衍帶給他的安全感。
“殿下騎射技術這麼高超,别的也一定很厲害吧,您是從幾歲開始練武的?”蕭君珩開口。
“五六歲,記不清了。”梁衍溫柔地給蕭君珩撫着發絲語氣平淡。
“您師父是誰呀?”
“……”梁衍長吸了一口氣,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傷,很快就消失在眼中沒有人發現:“我有很多老師。”
“哦……很多老師,那他們對您的要求是不是都很高。”蕭君珩抿唇垂着眸子似乎在思考自己的措辭,片刻他終于又發問:“您累嗎?”
梁衍撫着烏發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有些詫異地看着面前的小人,随後輕笑一聲。
“蕭君珩。”
他第一次如此輕快地稱呼蕭君珩的大名:“你不會是心疼我吧?”
“……”蕭君珩沒想到梁衍竟然會問的如此直白,一些想了許久的說辭都卡在了喉嚨裡,許久才認命般的垂下頭嗯了一聲。
梁衍對他這麼好,他心疼一下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我是在母妃去世的那一年被送出宮外去的,那時候我才三歲還不記事,知道的都是劉德全後來講給我的。”
蕭君珩才知道原來劉德全跟着梁衍那年也才十四歲,是唯一一個因為犯了事兒被分到宮外去照顧這個失寵皇子的小太監。
怪不得這主仆二人如此默契。
“所有人都覺得我應該會死在外面,皇帝是、朝臣是、那些虎視眈眈的皇子們也是,畢竟從出宮後我便沒有再領過任何一份俸祿,五六歲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自己的處境——要麼名正言順風風光光回宮,要麼永遠被人踩在腳下。”
蕭君珩擡手敷上了梁衍的手背,他垂下頭将唇印在男人的虎口上,上面還帶着一層老繭,劃過他柔嫩的唇。
梁衍眯了眯眼,他從來不覺得需要任何人的安慰,但如果是像今天這樣的,他不在乎再暴露一些自己從前的無措。
他想要蕭君珩的心疼。
“劉德全不知從哪裡跟我找來一大頓習武師傅的名冊,我便按照上面一個一個去拜師……”說到這,蕭君珩笑了一下:“這其中有個老頑固知道了我這個皇子的身份怕給他惹麻煩死活不願意教我,後來我在他院門前跪了十幾天他才終于願意教我幾招。”
蕭君珩幾乎是立刻轉過頭:“你的膝蓋怎麼樣了?”
“當時卻是是傷了膝蓋,但那個老頑固還是個頗負盛名的大夫,他給我開藥調理的數年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蕭君珩松了口氣。
那就好。
聽得出來,梁衍雖然稱呼那位師父是老頑固,但語氣裡是帶着笑的,梁衍很少這樣提到一個人。
所以說,這個人在梁衍心中應該也有些地位。
梁衍抿抿唇,他不該這麼說的,他就應該說膝蓋現在還沒有好,讓蕭君珩再好好心疼一番。
“學武,當然不算容易,但相比于在宮内教習師傅的指導下長大的其他皇子,我所學的沒有章法卻也最為獨特,很少有人能近我的身。”
蕭君珩卻從梁衍輕描淡寫的語氣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
一個從小被養在宮外的皇子回宮繼位太子,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着,他難以想象梁衍一開始的那些年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刺殺中逃生。
有了這些經曆,才得出這一個——很少有人能近他的身。
但隻是很少,也不是完全沒有不是嗎,畢竟他們兩人陰差陽錯下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因為梁衍被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