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我們是不是該登門許府賠禮呢?”
顧輕姿點頭,确實是她先無禮了,她理應登門許府,向許伯伯他們賠禮。
“許伯伯與你父親是多年摯友,又同朝為官數年,我與睢容姐姐也相識數年,不是親姐妹勝似親姐妹,”蔓舟握住輕姿的手,“你與聞頃從小就玩在一起,是有情分的,而且啊,聞頃小時候最是聽你的話,别人都說他是你的小跟屁蟲呢。”
想到許聞頃小時候的糗樣兒,顧輕姿忍不住笑出聲。
蔓舟注意着輕姿臉上的表情,問:“輕姿,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聞頃嗎?”
輕姿是她的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比誰都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幸福,他們兩家相識多年,昌漲兄的人品,他們十分信得過,睢容姐姐性子好,從小就疼愛輕姿,輕姿嫁過去不會受欺負,還有聞頃,雖然他明面上不着調,但他是他們從小看着長大的,是個好孩子,看在他與輕姿從小相識的情分上,聞頃也不會薄待了她,他們為人父母,愛女心切,定為之計深遠。
顧輕姿擡頭,迎上母親的目光,猶豫了:“母親,我,不清楚。”在外人看來,她與許聞頃是從小一起長大,但兩個人從來都不對付。
她想象不到,她和許聞頃成婚後的樣子,是不是還會滿院子追着扭打到一塊……
“輕姿,你不喜歡他?”雖說聞頃是好孩子,她和遠淳内心特别希望輕姿與聞頃能有個結果,但若是輕姿真的不想嫁,他們也不能勉強。
“我沒有不喜歡他,我就是,就是……”顧輕姿脫口而出,急慌慌解釋的樣子逗笑了蔓舟。
“好好好,你沒有不喜歡他,”蔓舟握住輕姿的手,這句話就證明了,輕姿和聞頃是有情分的,不是他們兩家長輩在一頭熱,“那你明日好好梳洗一番,明日我們就登門許府。”
“母親,怎的就明日了?我還沒準備呢?”顧輕姿酒完全醒了,“母親,我和許聞頃……”
“傻孩子。”蔓舟笑着撫摸她的臉,她這傻孩子啊,在男女之事上還沒開竅呢,先前她以為輕姿是不喜歡聞頃,現在看來,是她這個傻孩子不自知呢。
“母親,我才不傻呢,而且,我也不是孩子了,我長大了。”
蔓舟笑得一臉寵溺:“好好,我的輕姿長大了。”
“母親。”顧輕姿撲進母親的懷裡撒嬌。
……
……
“……你喜不喜歡有什麼重要!自古以來,出嫁前從父,出嫁後從夫,你是萬家的女兒,你就該事事為萬家着想,隻要是對萬家有用,就得義無反顧!”
“所以父親就将女兒賤賣?”萬漣漪紅着眼,擡頭看着萬家的祠堂,面前滿是萬家的列祖列宗。
萬萍知一聽這話,瞬間氣紅了臉,緊抓着手裡的藤條就往萬漣漪背上抽,連着抽了兩下,有一下還抽歪了,擦到了她的胳膊。
“什麼賤賣!賣肉還得貨比三家,精挑細選,我這是為你好啊,你到哪兒再尋這門好親事?自古以來,兒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再說,這門親事若成了,對我萬家也是百利無一害,對你弟的仕途也是有幫助啊,你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到時你嫁去了那戶人家,做了正房娘子,就專心地料理府上之事。”
“說到底,還是為了萬家,為了我弟弟……”萬漣漪額上浸了汗,背上火辣辣的疼。
“你說什麼?”萬萍知以為自己聽錯了,氣的胡子都要飛起來,“還不知錯是嗎?”
“父親,漣漪何錯之有?”萬漣漪哽咽,她自小謹小慎微,生怕惹怒了父親,她以為隻要自己聽話,父親便會對她心軟些,可沒有,父親隻會嫌她還不夠聽話,還不夠有用。
“你對着列祖列宗,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萬萍知長歎一口氣,“你就是被那顧府丫頭給帶壞了!你身為一個女兒家,整日在街上厮混,還戴着這麼一個面具在路上招搖,别人肯定會在背後嚼我萬家的舌根,說我萬萍知教女無方,若是讓你未來夫家聽見了,你這門婚事恐是就黃了,如此,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萬漣漪垂眸,沒有說話。
見狀,萬萍知氣得将傩戲面具重重摔在地上,還狠踩了好幾腳。
眼看傩戲面具幾近破碎,萬漣漪心都碎了,那是輕姿給她買的面具,是她的面具,是真正屬于她的東西。
“父親,”萬漣漪抱住萬萍知的腿,“父親,求你了,别踩了。”
萬萍知絲毫不在意她的懇求,他在意的是萬家的臉面,是他的官途,他兒的仕途。
萬萍知無情地拂開萬漣漪,對着已經破碎的面具下重腳,直至面具再也拾不起來,拼不起來。
“以後,你少和顧府那個丫頭來往,你跟着她後頭,都變成什麼樣了,你瞧瞧你現在的模樣,”萬萍知不許她再和顧輕姿來往,顧輕姿就是一個沒教養的丫頭,沒事就撺掇他的女兒,她自甘堕落就算了,還拉着無辜的人做什麼,她就和她父親顧遠淳一樣,自以為是,自私自利。
萬漣漪看着地上破碎的面具,無聲落着淚。
“你弟在街上看到你和顧府那丫頭了,回來和我說,我還不信,隻是我沒想到啊,你膽子大了,罰你禁閉是讓你在家好好反省,你倒好,違抗我的命令,私自翻牆出府,”說着,看了眼地上的面具,又忍不住踩了一腳,“還買了這麼個晦氣的面具,什麼牛鬼蛇神都往家裡帶,要是你弟的仕途因此被阻了,看你如何面對萬家的列祖列宗!”
萬萍知将藤條丢在她面前:“你就在這好好跪着,好好思過!”說完,萬萍知拂袖離開。
待萬萍知離開後,萬瀾安從暗處跑進祠堂,瞧見萬漣漪那跪地的可憐樣兒,萬瀾安忍不住嗤笑:“阿姐,你說你這是何苦呢,咱爹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要沖撞爹啊。”
萬漣漪緩緩撿起地上碎成一塊塊的面具:“是你告訴爹我在哪兒的?”
萬瀾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阿姐,這你可不能怪我,我這人心直口快,不會撒謊,誰知道咱父親心這麼狠啊,不僅讓阿姐在祠堂罰跪,而且還用這藤條罰了阿姐,”說着,萬瀾安佯裝好心地撿起藤條,将藤條丢出祠堂外,“阿姐,别怕了,我已将藤條丢出去了,你不會被藤條打了。”
萬漣漪眼底染上猩紅,看向萬瀾安,她的親弟弟:“萬瀾安。”
“阿姐,别這麼看着我,打你的人是父親,不是我,”萬瀾安忽地斂起笑意,冷下臉,“阿姐,你就聽父親的吧,父親也是為我們好,他費心思給你尋了這門好親事,你為何不喜歡啊?你是萬家的女兒,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萬家的,就連你的命也是萬家的,你就該為萬家屈躬盡瘁,直至生命的最後一刻,我是你的親弟弟,你為什麼就不能多想想我,阿姐。”
“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親姐姐嗎?你們為何不多為我想一想?父親為我尋得那門親事是真的為了我嗎?讓我嫁給一個馬上就要八十大壽的人,是為了我嗎?是為了萬家,為了父親,為了你……”
“阿姐!”萬瀾安打斷了萬漣漪的要說的話,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他什麼都明白,可他不願意面對,他們萬家的興衰還有他的仕途都要靠着阿姐的婚事!
“阿姐,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你從前總是将萬家放在第一位,總是會第一個考慮我,将你自己的感受都推到最後,可現在你變了,你在質問父親,質問我,”萬瀾安蹲在萬漣漪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阿姐,你真的變了,讓你變這樣的,是不是顧輕姿?一定是她,就是她!是她讓你變得自私……”
“我不許你這麼說她!”萬漣漪緊緊捏着破碎的面具,哪怕面具将她的手割傷了,她也沒松手,“你也沒資格喊她的名字,她與你阿姐我情同姐妹,你也應該喊她一聲阿姐。”
“我憑什麼喊她阿姐?她那樣劣性子的人,憑什麼當我的阿姐,她要不是顧尚書的女兒,能在缙姮城混得下去?哪有女子像她一樣,全然沒個女子的樣兒?”
“我不許你這麼說她!”
“我偏要說,我憑什麼不能說她!她……”不等萬瀾安将話說完,萬漣漪猛地将他推倒在地。
“我不許你這麼說她。”
萬瀾安懵了:“阿姐,我和你才是一家人,那顧輕姿算個什麼。”
“輕姿與我如親姐妹無異。”
“阿姐!”萬瀾安怒吼。
“哎呦呦,這是怎麼了?”萬夫人循着聲兒就跑過來了,忙扶起萬瀾安,連個眼神都沒給萬漣漪。
萬瀾安眼裡的恨意藏不住,推開關心他的母親就走了,留下萬夫人擔心:“瀾安,别跑,身體注意啊。”
說完,萬夫人才想起祠堂裡還跪着的女兒,轉過身,直接無視她背上的傷,沒關心她一句,反而開始數落:“漣漪啊,你說你總惹你父親生氣做什麼?女子家家的就該乖巧懂事,你父親也是為你好,還有你弟弟,他還小,你欺負他做什麼?别和他計較就是了。”
“那我呢,母親。”萬漣漪擡眼,她想從母親眼裡得到一絲關懷,那是她從小開始就奢望的,可從沒得到過。
母親一心都在父親與瀾弟的身上,從未關心過她。回回都教導她,女子要懂事,要聽話,做個任由擺布還有價值的傀儡。
“漣漪啊,咱們做女子的,就該有個女子的樣兒,可不能頑劣。”
“讓我活成了萬家女兒,可我卻不是漣漪了。”萬漣漪滿眼祈求,祈求她的母親護她。
“漣漪,你說什麼呢,你是萬家的女兒漣漪啊。”萬夫人看到她臉色煞白,才注意到她背上的傷。
“快,來人,給小姐塗藥,”萬夫人小聲嘀咕,“這麼多傷,怎麼在祠堂跪得住啊。”
萬漣漪握住母親的手:“母親,我在忍,也可以忍。”背上的痛算什麼,背上的痛不敵心裡的痛。
與她血濃于水的家人将她推進黑暗,與她無親無故的姐妹卻牽着她奔跑在陽光下。
若她能選擇,她甯願不做萬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