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桉殿内,安靜得很。
阿兄不喜殿内侍奉的人太多,将婢女與随從通通打發了,隻留下木荀一人伴身側。
也正是因為如此,宮裡有阿兄不喜女子的傳聞,還有傳木荀雖是阿兄的貼身随從,但做的可不隻有随從的活兒。
污言穢語的謠傳,屢禁不止,找不到源頭,就算拉幾個人鞭笞,以儆效尤也無用,隻會讓傳聞愈演愈烈。
阿兄也知這傳聞,但他說行的正坐的直,無懼流言蜚語。她自是相信阿兄。
從前,阿兄與嫂嫂琴瑟和鳴,感情羨煞旁人,隻是這流言蜚語雖不像刀劍能見血,但也是精神淩虐。
若是讓她知道這謠言是從誰那兒開始傳的,她必要叫那人好看!
魏錦戍将銀羽箭擱在殿院的石桌上,靜靜看着公主去殿内走了一遭,又在殿前院尋了一圈,出聲:“公主,祁王殿下不在明桉殿。”
本想去殿後院找找的趙樂宴忽地刹住步子,轉身看向在亭廊下恣意的魏錦戍。
“你方才不是才見過阿兄嗎?這一會兒的功夫,阿兄怎麼沒在明桉殿?那阿兄去哪兒了?”
魏錦戍無奈笑了笑:“公主,我與你一同來的,我怎知祁王殿下現下去哪兒了?我也沒有手眼通天的本領不是?”
趙樂宴心虛,他還真是睚眦必報,将她對他說的話又還回來了。
“魏郎君說的是,”趙樂宴忍不住陰陽回去,“手眼通天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的,像魏郎君這般兩袖清風,做派剛正不阿的人,又怎知什麼是手眼通天呢。”
魏錦戍笑,也不反駁:“公主說得是。”
嫣然和春風對視一眼,不敢胡亂插嘴。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公主與魏郎君在過招,暗波湧動,一不小心,大戰一觸即發。
趙樂宴收回眼神,阿兄不在,她也不在這兒多逗留了,她也不想和魏錦戍這個奸臣賊子同處一隅了。
雖說取得魏錦戍信任很重要,但她現在懶得瞧他一眼,再呆下去,她怕是要對他起殺心了,殺他一人不難,可他背後之力也得鏟除,若是不能一次拔除謀反勢力,打草驚蛇了,日後再想斬草除根就難了。
“嫣然,你在這兒守着,阿兄殿内無人,我怕有不懂事的野貓動了我帶給阿兄的桂花冰酪,那可就不好了。”趙樂宴雖說着是擔心野貓偷吃桂花冰酪,但眼神一直在魏錦戍臉上,因為,真正的野貓就在她面前。
嫣然應聲:“是,公主。”
趙樂宴喚春風:“春風,我們走。”
春風乖巧應了一聲,趕忙跟上公主。
魏錦戍目光緊随着公主,不緊不慢開口:“還請公主留步,我有事想禀公主。”
趙樂宴步子未停。
“事關祁王殿下。”魏錦戍笃定,公主聽到是祁王殿下的事便會停下。
趙樂宴忽地停下步子,轉過身看向魏錦戍:“我阿兄怎麼了?”
……
“噗通”一聲,一顆小石子被丢進池水,沒有攪起太多的波瀾,隻是靜靜地沉入了池底。
“你說的是真的嗎?”趙樂宴震驚,再三确認,“骊國那邊的婚隊真的已經在路上了?”
魏錦戍又将一顆石子丢進池裡,仍是沒有濺起一絲波瀾:“公主,這話你已經問我三遍了。”
“魏錦戍,你是怎麼知道骊國的婚隊已在來凨國的路上?”趙樂宴真的急了,這事不對啊,和她所知道的完全不符。
“公主,我沒有手眼通天的本領,隻是聽人說起。”
“聽誰說起?”趙樂宴追問。
“公主,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我聽何人說起,而是骊國的婚隊就要抵達凨國了,”魏錦戍看向她,“按照馬車行路來算,最多三日,骊國的婚隊便會邁到凨國疆土地界。”
趙樂宴輕喃:“亂了。”她自是知道此事重大,這不僅僅是阿兄的婚事,也是兩國交好的大事,是兩國百姓享和平安樂的大事。
趙樂宴急得撓頭踱步,都亂了,阿兄與嫂嫂的婚事,怎會變得如此匆忙且草率啊,從前都是兩國的親使奉王命,攜金箔卷、紅綢、長玉鎖會面共議,定下婚親結好契書……
骊國為彰顯誠心,特地讓嫂嫂攜親眷侍從日夜兼程來凨國,為得就是不錯過天象大吉之日,阿兄與嫂嫂便是在天地吉象,衆人祝福中,行叩拜之禮。
怎的如今,骊國的婚隊竟不聲不響就出發來凨國?消息瞞得密不透風,給他們打個措手不及?
她瞧不起骊國如此行事,也不知道骊國安的什麼心,就算這場婚事一開始唯圖利益,那也不能這般敷衍。
她更是心疼嫂嫂,嫂嫂是骊國的公主,骊國怎的對她的婚事這般不上心,她真是嫂嫂感到不值。
以女子親事換得利益是國之不強大,也是女子之不幸。好在嫂嫂遇到的是阿兄,阿兄是很好的人,嫂嫂也是很好的人,兩個很好的人遇見了,才是更好。
“待骊國的婚隊進了凨國地界,無論如何,祁王殿下都需去迎骊國的這位公主,若是不迎,便是落下了話柄,給了骊國大做文章的機會,到時,骊國便會借此發揮,說凨國棄義忘恩,在攬人心這事上,骊國可是使舵高手,到時,風向一變,凨國失去的将不止是顔面。”
魏錦戍說得沒錯。各國常年紛争不斷,維系表面和平已耗費了許多兵力财力,若是此刻因小失大,硝煙四起,最終受苦的還是萬千百姓。
骊國也深谙個中緣由,所以才會與凨國聯姻,以女子的婚姻多尋求一份庇護,兩國一心,方能聯手壓制他國蠢蠢欲動的野心。
“不論骊國出于何種目的,阿兄都會去迎骊國的婚隊。”她雖不喜骊國的行事做派,但她打心眼裡喜歡這位嫂嫂,嫂嫂溫柔得體,與阿兄郎才女貌,她時常在想,若是嫂嫂不喜歡阿兄,那也是阿兄不夠好。
隻是,這一回,阿兄與嫂嫂更快相見了。
從賞花宴開始,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她不知道變數何時再起。
……
衛芷殿院内,花兒開得正好,聞香而來的蝶蜂,将花兒圍住,拼命汲取着花蜜,花兒滋養着碟蜂,蝶蜂壯大着花叢。
“烽兒,你若是不願,便讓你父上飛鴿傳書去骊國,此事定還有轉圜。”衛芷長居深宮,也知此事非同小可,兩國聯姻,骊國竟沒同他們商議便擅做主張,如今,骊國的婚隊已快到凨國地界了,骊國這是故意讓他們無路可選,隻得走眼前這一條路,好算計啊。
兩國聯姻之事,鬧得沸沸揚揚,若是他們不迎,便是他們之過。
哪怕為此事,與骊國撕破臉,也得一試,萬不能以出賣烽兒的婚事求得兩全。
“烽兒,你與我一同去見王上,定有兩全法子……”
“母上,我願意。”趙亦烽想得很清楚了。
骊國既已行此路,便知這路荊棘叢生,雖有不成風險,但又有勝算,他們這是在賭。
他若是拒了這婚,便是将起兵殺戮的刀遞到了骊國手中,骊國正缺一個執刃相向的由頭。
他們既送出了婚隊,那他們便要去迎這婚隊。
哪怕骊國的婚隊隻是一步棋,他們也要好好陪他們下這盤棋,棋子在暗,于他們也不利,不如将棋子安插在身邊,也好監視一舉一動。
“烽兒。”衛芷還想勸,婚姻大事豈能成為謀算的一步啊。
“衛芷,烽兒長大了,他想做的事,就由他吧。”趙元恒議完朝政,就往這邊來了,來的路上他還在想,不知烽兒會不會答應此事,現在看來,是他多憂了,烽兒真的長大了。
“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