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
聞聲,趙亦烽和衛芷起身行禮。
“烽兒,你真的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定下,便不可悔了,這不是不愛吃的糕點,不喜歡吃便不吃,也不是不喜歡的緞衣,不喜歡穿就不穿。”
“父上,烽兒想得很清楚了,我不僅是父上和母上的孩子,我也是凨國的祁王殿下,我既得了這個身份的榮耀與光芒,我就該承擔我這個身份該承擔的責任。”若是他一人的婚事,能換凨國邊疆安定,能換凨國百姓安居樂業,那就值了。
“父上,母上,我為凨國的祁王殿下,也為骊國公主的未來夫君,我應當親自相迎,以禮相待,絕不給看此事熱鬧的人留下話柄,也絕不給骊國一絲相挾的機會,”趙亦烽向父上和母上行禮,“父上,母上,骊國公主三日後便要到凨國地界,眼下我得去好好籌備,還望父上母上莫怪我先退了。”說完,便先退下了。
瞧着烽兒的背影,衛芷紅着眼,又欣慰又心疼,欣慰他長大了,又心疼他長大了。
“烽兒,真的長成頂天立地的大人了,若是他親生母親能親眼看到烽兒長成這般的男兒,定很欣慰。”
趙元恒眼裡染上柔情,輕輕拍着衛芷的肩膀:“衛芷,謝謝你對烽兒的付出,若沒有你,烽兒不會長成這樣的大人。”
“那是烽兒自己争氣,和我沒有多大關系,”說着,衛芷抹了抹眼角的淚,“我們去明曌樓,去告訴她,她的烽兒要娶妻了,她是烽兒的親生母親。”
“好,都依你,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趙元恒牽住衛芷的手,“衛芷,在烽兒心裡,早将你當做他的親生母親了。”
“烽兒雖不是我親生,但和我親生沒什麼兩樣兒。”她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初見烽兒時,他像個小刺猬似的蜷在角落裡,豎起一身刺,将靠近的人都刺了個遍,和他親近,她還真被刺了不少回呢。
那麼小小的一個人兒啊,一晃眼,都長得這麼大了。
……
茂密山林裡,長長的馬車隊伍緩緩前進。
身着軟甲騎馬開道與斷後的兵将,不苟言笑,威風凜凜,緊随其後的便是手提祈福祟燈的一衆喜仆,中間一輛兩馬齊駕的圓頂流光金絲木的馬車,随着馬兒踏步,馬車圓頂四角檐下綴着的四串金色響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山林中回音綿延,從檐頂垂落的浮光錦,鮮紅如血,流光溢彩,讓人挪不開眼……薄如蟬翼,随風擺弄……
“公主殿下,就快踏入凨國域土了。”随行的嬷嬷颔首,舉手投足皆有禮數,時刻牢記尊卑之别。
出了這片山林,就到凨國了,可得小心着點兒,說不定此刻,凨國的人就在暗處盯着他們的一舉一動。
“停。”馬車内的人叫停婚隊。
一身紅色薄綢從馬車探出,風吹起遮臉的薄綢,露出一雙明眸,瞳色淡若晨露。
“公主,前面就到凨國了,你還是先回馬車……”
奚芫芫不顧嬷嬷說的話,從骊國到凨國這一路,她幾乎未從下過馬車,也沒有忤過嬷嬷的意思,可前面就是凨國了,她若是再不喊停馬車,怕是連和骊國疆土道聲别的機會都沒有了。
她若踏進凨國的地界,日後怕是沒什麼機會再回骊國了。
嬷嬷敢怒不能言,臉色難看得緊,但也隻得裝下去。
奚芫芫赤腳下了馬車,完全不在意腳下泥濘的泥土,哪怕被殘葉枯枝硌到腳,她臉上也沒有絲毫波瀾。
風吹得鈴铛胡亂碰撞,那聲音在她聽來,像是問她索命的鎖鍊,還有那紅得刺眼的紅綢,像極了被血浸紅的屏風。
“公主,你現在身份尊貴,怎能光着腳啊?”嬷嬷急得出聲,手裡還捧着一雙精緻的鳳頭,這鳳頭可是用金線絲所繡啊,壓低聲音道,“你現在可是骊國的公主,骊國的公主怎能在人前光腳啊。”
嬷嬷看了一圈衆仆,這讓他們瞧見了,有失骊國王室的顔面,也有損公主的形象。
“都看什麼看!全給我閉上眼睛!誰若敢看,便自剜雙眼!”嬷嬷氣場全開,一嗓子鎮場。
她雖隻是一個嬷嬷,但她此行肩負着教導公主的大任,萬不敢有一絲懈怠。
嬷嬷看向一言不發的公主,開口:“公主,你既貴為骊國公主,就該時刻謹記公主的身份,”說着,蹲下身,将那雙精緻的鳳頭放在她的腳邊,“在骊國,赤腳示人視為不吉,隻有流連人間燈火的邪祟才會赤腳而行,你身份尊貴,理當以身作則,莫忘祖宗規訓。”
“可真正吃人無形的不是虛無的邪祟,而是規訓如何能做,如何不能做的祖宗天地。”
“可不能亂說話,”嬷嬷臉色一沉,“那可是祖宗天地,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背後可不敢妄論。”
奚芫芫不以為然,反正她這一生,怕是至死都不能再回去了,她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對她來說,沒什麼兩樣。
“有人來了!”一士兵警覺,其餘人立刻進入戒備狀态。
奚芫芫站在原地,一匹黑馬像一陣疾風闖進她的視線,輕松越過荊棘。
此刻,衆仆作鳥獸散,喊叫聲震天,士兵被擾得陣腳大亂。
場面陷入混亂,嬷嬷急得捶腿幹吼,卻也無濟于事。
奚芫芫被馬兒擡蹄吓得動彈不得,仿佛有無形的鎖鍊縛住了她的雙腳,這一刻,她耳邊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她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
那黑馬像是生了眼,直直朝她奔來。
她緩緩閉上眼,似是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她若是死在這裡,也好過死在異國他鄉……
一聲嘶鳴劃破了山林的寂靜,馬背上的人兒勒緊缰繩,馬兒的重蹄高高揚在半空,沒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沒驚着你吧。”
聞聲,奚芫芫緩緩睜開眼,就瞧見一着裝不凡的男子坐在馬背上,眉宇溫柔。
嬷嬷撥開奴仆,嘴裡罵罵咧咧的,一群沒出息的東西,一匹馬就驚吓成這樣,這要是被人散播出去,他們骊國的臉往哪兒擱?
嬷嬷快步跑到奚芫芫面前,聲音發顫:“公主,沒事吧?”這還沒到凨國,若是公主出現任何一點差錯,她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
見公主沒受傷,嬷嬷才松了一口氣,看向從馬背上一躍而下的男子,剛想命人擒下這不知從哪兒冒出的鄉野惡夫,就覺着眼前的人有點熟悉,似是在哪裡見過。
“祁王殿下!您是凨國的祁王殿下!”嬷嬷驚呼道,她曾見過祁王殿下的畫像!但如今親眼見着真人,才覺那畫像雖描出了祁王殿下的外貌,但卻畫不出祁王殿下的神韻與貴氣,果真是霞姿月韻的少年郎!若非兩國之間有利益糾葛,還真不失為公主殿下的一段好姻緣呐,可惜,哪有事事盡如人意啊。
聽見嬷嬷的話,奚芫芫怔住了,目光轉向眼前的趙亦烽,原來,他就是凨國的祁王殿下……
“公主,這位是祁王殿下,”嬷嬷邊說邊将奚芫芫往前推了一步,提醒道,“也是公主的夫君。”說完,嬷嬷臉上堆滿笑容,向祁王殿下恭敬行禮。
骊國護婚隊的士兵與奴仆見嬷嬷行了禮,忙齊齊弓腰行禮。
趙亦烽手緊握着着缰繩,控制着不安分的黑馬,安撫似的輕撫了撫黑馬,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奚芫芫。
嬷嬷擡頭,瞧公主沒有反應,急忙替她解釋:“祁王殿下,公主幼時曾被馬匹驚吓過,現下還心有餘悸,還望祁王殿下莫要見怪。”
她的臉被紅綢遮住,隻露出了一雙眼睛,瞳孔似被秋日的薄霧染色,叫人捉摸不透……
趙亦烽沒回應,隻是将手中的缰繩遞給奚芫芫。
奚芫芫眸裡閃過一絲慌張,她不清楚他是什麼意圖。
“馬是要馴服的,待你馴服了它,便不會再害怕,你越是怕它,它越會肆無忌憚。”
聞言,奚芫芫擡眸望向他,他是凨國的祁王殿下,亦是她日後在凨國的依仗。
就像她要馴服這匹黑馬,亦需要他手裡的缰繩。她在心裡默念着他的名字:趙亦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