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從上至下盯着她,高跷的鼻梁是一對淡淡的劍眉,若是生在尋常人家,想必早已是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曼妙女子了。
心中突然又生起幾分疼惜。
痛感再次席卷大腦,整個身體禁不住緊繃,她下意識抓住裴寂的手腕,狠狠捏了一把,險些要把她捏碎。
“你幹什麼,我不是讓你不準看嗎?”皎皎察覺到不對,抽回手,慌忙把自己整理好。
裴寂倒沒顯出什麼不滿,反倒腕上那紅紅的印子讓她很是享受,就如同好久都沒如此快-感,恨不得力道能再大些她才滿足。
她恢複平靜,淡淡道:“沒什麼可看,見你如此狠不下心不如我來幫你。”
皎皎永遠看不透裴寂眼裡的情緒,也猜不透她的想法,就像她明明痛恨她,卻還能好好同她說話一般。
要不說人家才是幹大事的人呢。
皎皎突然道:“陪我出去走走吧。”
雖然她傷未好全,但是就想喝點酒,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嘗過酒的滋味了,再說這大冬日的喝上幾口都會暖和不少。
先前和宇文槿歡下棋時赢了兩壇子酒,她興沖沖将其拿出來,分給裴寂一壇。
槿歡這院子裡也有秋千椅,不過沒有她精心裝飾過的好看。
她坐上去,然後對裴寂招招手,拍拍旁邊的位置。
“你傷還沒好。”裴寂坐下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皎皎笑道,“你是在關心我嗎?”
“沒有。”裴寂反駁後閉口不再搭話。
“哎呀,小酌怡情嘛。反正日日在這裡閑來無事,别這麼煞風景。”皎皎打開壇子喝上一口,辛辣的味道貫穿她的喉嚨,她發出一聲斯哈的聲音,仿佛得到了滿足。
裴寂看着她半點沒有那些閨秀該有的矜持模樣,嘴角咧開笑了,以前那個最要在人前注重自己儀态的何皎皎去哪了,和如今這般灑脫的她倒是截然不同。
這一幕正巧被皎皎收入眼裡,她禁不住打了個嗝,“裴寂。”
她突然叫了她一聲,聲音糯糯的。
“嗯?”
“你笑起來竟然這般好看。”
皎皎以前都沒發現,一向冷臉的裴寂竟也會笑,而且如此生動,就如同冬日裡的暖陽,烈日裡的浮雲,有讓人想要一直擁有的貪念。
“以後可不可以像這樣多笑笑?”
“就這樣。”
皎皎用一隻手劃出一個弧度在唇角,給她示範。
“成天冷冰冰的多沒意思啊。”
她仰着腦袋,被凍得輕微紅潤的臉頰在月光下泛着光,紅唇白齒一張一合。
裴寂被她說得瞳孔一怔,眼神閃爍立馬收回嘴角,“好醜。”
“什麼?”
“我說你笑得太醜,别笑了。”
“……”
皎皎歪着眼斜視她,猛灌了一口。
這話太難聊了。
簡直是話題終結者的鼻祖。
如今這雪已然沒這麼大了,地上的積雪也隻是薄薄一層,天氣回暖了許多,再過些時日怕是要初春了。
她突然有些舍不得這樣的雪景,畢竟好看的東西總是讓人流連忘返一些。
“你喜歡雪嗎?”皎皎轉頭問她,似在自言自語,“我不喜歡冬天,但是我喜歡大雪,下得越大越喜歡。我出生便是大雪之日,若有一日我死了,希望可以與這白雪融為一體,那樣我會感覺很幸福。”
少女臉上洋溢的笑容如同星辰般璀璨,幹淨且純粹,使人心曠神怡。
裴寂靜靜凝視她,緊抿雙唇,她不喜歡冬日,向來不喜歡,她的母親便是死在漫天大雪中,從此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從未有一日享受過親人的愛戴。
繼母虐待她,兄長痛恨她,妹妹羞辱她,父親對她不聞不問。
若不是湫姨,她早已是亡魂。
“若有一日我死了,我希望是在春日。”裴寂淡淡道。
“春日,是希望的開始,也是生命的重生。”
氣氛變得極為安靜,連呼嘯的風雪聲都戛然而止,隻有均勻的呼吸,和秋千晃蕩的聲響。
身邊這個纖瘦的少女,此刻看上去有幾分孤獨,落寞的眼神目視夜空。
冬季的星空格外美麗,繁星點點,如同一副浩瀚無垠的畫卷,耀眼得讓人為之向往。
皎皎喝得有些上頭,但她卻渾然不知,雙手捧起酒壇往裴寂那一撞,‘砰’地發出一聲脆響。
“幹杯,敬我們的死亡。”
裴寂一臉茫然,愣神片刻後方才緩緩道:“敬死亡。”
伴随着一聲歎息,她的聲音很輕,輕到隻有自己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