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第二天,程祈安是被一陣敲門聲叫醒的。
其實他現在是不需要睡覺的,但和他相處的人和狗都是要睡覺休息的,他也就在夜晚無聊時養成閉眼假寐的狀态打發時間。
不知是櫃子像棺材還是和骨灰盒親近的緣故,昨晚他真睡着了。
醒了之後,程祈安想要從櫃子裡飄出來,卻不想聽見兩聲咳嗽聲,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是亓冥。
他蓦地生出一股心虛,在門開瞬間,趕緊縮回了櫃子裡。
“東西都備好了嗎?”程祈安聽見兩人一邊進屋,林期一邊問。
“好了,咳咳——”亓冥沒說兩個字又咳起來,間或喘着氣,跟要斷氣似的。
櫃門門縫前蒙上陰影,有人站在了櫃子前,透過門縫看見的藏青色,程祈安知道是亓冥。
櫃子上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響,亓冥不知道在幹什麼。
這個位置應該就是擺放骨灰盒的地方,程祈安想到這裡,猜測可能是林期找亓冥又要搞什麼法事吧。
他百無聊賴地縮在櫃子裡,等待事情的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面的一陣忙活聲停息後,程祈安鼻腔裡突然湧入一股味道。
起先被辨認出來的是紙灰味,這場法事不是為林期愛人做的嗎?他怎麼會聞到?
不等他疑惑開解,另外一些參雜在紙灰味中的味道被他捕捉到,斷斷續續,隐隐綽綽,像一根牽魂引魄的紅線,勾得他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竟然為了尋嗅那股味道而從櫃子裡飄了出來。
然後,沉迷其中的程祈安剛飄出櫃門就僵在原地。
因為亓冥正看着他,好吧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看見亓冥身側站着一個高大的鬼魂。程祈安視線和鬼魂對上的那一刻,大腦就宕機了,他跟被凍住似的,眼睛也忘了動。
刹那間福至心靈,他意識到這人就是淩曜。
“你——”
“祈安……”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程祈安驚詫的話語被林期顫抖的聲音打斷。
似一道驚雷乍起,程祈安視線倏地一下轉到林期臉上,這才注意到林期也在看着他。
程祈安徹底懵了。
“你怎麼能看見我?”程祈安看向林期問道,問完不待他回答,又迫不及待地轉向亓冥,指着亓冥身邊的大高個,“我怎麼能看見他?”
亓冥臉色煞白,平時還有些血色的嘴唇也失了顔色,變得黯淡,整個人奄奄一息得靠在淩曜懷裡,凝視程祈安片刻後,氣若遊絲地說:“去照照鏡子吧。”
程祈安不明所以,在三人三種不同的眼神中猶疑地飄進衛生間。
衛生間的鏡子就懸挂在進門處,又大又亮,程祈安一進衛生間的門,就瞥見鏡子裡照出的人影,愣在原地。
他不敢相信似的伸手朝鏡子裡的人摸去,最終和鏡中人指尖相連,鏡面冰涼的觸感讓他瞬間回神,清晰明了地知道鏡子裡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看得見自己了!
程祈安難以置信,帶着欣喜和問詢的心情轉頭看向守在門口的兩人一鬼,目光在他們臉上一一逡巡,确認了這不是在做夢。
他再次将視線移回鏡子,仔細端詳着自己的面孔,看着看着他意識到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頭刺痛起來。
痛感再一次刺激了程祈安,他想起來了,那個骨灰盒上鑲嵌的黑白照片裡的人。
可那人不是林期的愛人嗎?他怎麼會和林期的愛人長得一樣呢?
疑問越來越多,思緒越來越亂,頭越來越痛,腦子裡閃現的畫面越來越多。
最終在一陣仿佛要将腦殼鑽開的尖銳疼痛後,一切畫面片段在腦海中連成線,程祈安想起來了——他就是林期的愛人。
視線逐漸模糊,眼淚漫出眼眶。
程祈安擡手拂下眼角的淚水,指尖灼熱濕濡,他為什麼在哭?
片刻後,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一股濃烈的悲傷和哀戚翻湧而來,原來,是淚水先情緒一步。
2002年夏傍晚,一處偏遠山村。
“你個賠錢貨!賤人!把錢拿出來!”
被酒色蠶食得面色青灰浮腫,身材走樣的中年男人程遠山拽着衣着灰敗的中年女人周慧的頭發,将她腦袋摁在冷硬的床闆邊緣,面目猙獰地怒喝。
旁邊,趴在地上的小男孩利落地爬起來,沖上去,一口咬在男人手腕上。
“嘶——你個小兔崽子!啪!”
接着便被一巴掌扇開,摔倒在地。
“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他是你兒子啊!”一直悶聲忍受的周慧瑟瑟發抖地拉着男人的手哀求着。
“那你還不趕緊把錢拿出來!”程遠山臉上橫肉顫動,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