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山明站了片刻,看見他又開始弓着腰在竈台前忙活,手底下熟練的攪着蛋液,頭也不擡道:“崇哥,我蒸個雞蛋羹給你吃,六七分鐘就好。”
“我要走了,你休息吧。”崇山明意味不明的輕吐了一口氣,眉眼間有些疲憊的樣子。
薛簡張了張口,“噢…好,我就放了一點橄榄油…想着沒什麼熱量。”他環視了一圈自己破破爛爛的屋子,垂下眸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放下了碗,擦淨手後把崇山明的外套取了下來遞給他,“我…我送送您。”
“沒什麼熱量?”崇山明不接,反而問起了雞蛋羹。
薛簡很快反應了過來,使勁的點頭,“嗯嗯,真的沒什麼熱量,喝一點也不耽誤減肥。”
崇山明坐了回去,看着他忙來忙去的背影,他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嘴裡還哼起了歌,屁股不由自主的擺動着,小翅膀一扇一扇。
崇山明提着拖鞋放到了他的腳下,薛簡剛要說不用,就被他打斷了。
“你穿,我去床上。”
路過櫃子時,崇山明停下了。
裡面有一張照片。
和現在的薛簡有着如出一轍的眉眼,隻不過縮小了無數倍,穿着水手衫坐在樹梢上,精緻的臉蛋堪比童模。
左右各站了一個大人,看起來應該是夫妻,薛簡攬着他們倆的脖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了縫。
崇山明沒見薛簡這麼笑過,認識他以來都沒有。
薛簡把碗放進鍋裡開了火,剛松了一口氣,轉身看見崇山明盯着櫃子看,走近以後随口解釋,“噢,這是我養父母。”
“不過剛收養一年多,我就回孤兒院了,小時候不懂事,太皮了,誰也受不了。”
崇山明移開了目光,盯着薛簡的臉,“你還有不懂事的時候,我以為你對長輩一直都是鞍前馬後,誠惶誠恐,很是尊敬。”
薛簡面上笑着,心裡在哀嚎,一句尊敬,他到底要記到什麼時候啊。
他急忙表态,“我從小其實也喜歡…嗯…以下犯上…啊不是,是大逆不道,那什麼,倒反天罡。”
崇山明沉默了許久,最後看了一眼櫃子裡的成語詞典,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眯眼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轉身回到了床上。
不是…他到底明白什麼了。
雞蛋羹很快就蒸好了,薛簡費勁兒的把它端到了桌子上,被燙的捏耳朵,兩個不鏽鋼的勺子刷的锃亮,崇山明一個,他一個。
薛簡用勺子在正中間劃了一條線,意思很明顯,兩個人一人吃一邊,誰也不礙着誰。
結果崇山明卻好像完全不理解他的意圖,時不時的越界,挖到了他這一邊。
薛簡小心的避免兩人的勺子碰到一起,崇山明卻像是有意的一樣,步步緊逼。
很快薛簡那邊的就空了,隻能不情不願的伸長了手,去夠他那一邊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崇山明已經不動了,靠在椅背上看着他,薛簡擡起頭的時候吓了一跳。
這種赤裸裸的目光,比起他那晚逼問自己,“你喜歡我?”時更加瘆人。
“崇哥?”薛簡輕輕叫了一聲,崇山明卻越發的不加收斂,靜靜的望着他不說話。
他的琥珀色的眼睛變的像是深海的漩渦,像是幽冷的松脂越過億萬斯年。
“為什麼吃我這邊?”他問。
薛簡擡手做了一個類似于“請”的手勢,指着那碗雞蛋羹,“我這邊…沒了啊。”
崇山明看着他隐隐往自己這邊傾來的身體,看着那個被攪的一塌糊塗的“楚河漢界”,低低的笑了一聲。
他從桌上扯了一張紙,擦淨雙手後站起了身。
這次是真走了。
薛簡站在窗邊,看着他戴着口罩離開單元門,心頭像是落了一場寂靜無聲的雪。
屋子裡一下子冷了下來,比剛才還冷,被子裡似乎還留着他的體溫,屋裡還殘留着他的味道。
像雨後初晴的草地,像一卷曆經戰火紛亂,流傳至今的古書,在潮濕冷冽的氣息中,藏着觸手可及的溫煦。
情緒的抽離對他來說并不困難,隻是此刻卻有些不那麼想抽離出去。
他在崇山明留下的氣息中幾乎一沾枕頭就睡着了,将近48個小時沒有睡一個囫囵覺,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
醒來的時候,寂寞好像比黃昏還要長,薛簡從未覺得這間屋子如此的冷清,讓他久違的想起了自己更年少時,那些荒誕離奇的幻想。
他對愛情最下賤的想法,就是給愛人洗手做一碗羹湯。
薛簡自嘲的笑笑,下樓去超市買了點東西,上來打開了直播。
“簡子!我的簡子!你知道沒有你的時候我是怎麼過的嗎?”
薛簡沒看彈幕,專心緻志的往鍋裡倒了定量的白砂糖,開了中火。
鍋裡的泡泡越來越大,他起手機,放在櫥櫃上,讓自己的臉也出現在了屏幕中。
鍋裡本來透明的泡泡已經變的焦黃,像是一汪液體的琥珀。
薛簡關了火,轉身離開鏡頭,拿起熱水壺,把開水倒了進去,一鍋色澤鮮豔的焦糖就出了鍋。
“無獎競猜,今天簡子又作什麼妖。”
“做飯的事,怎麼能叫作妖呢。”
“垂涎美色的事,怎麼能叫下賤呢。”
“6”
薛簡擡頭看了一眼,然後輕笑了一聲,洗淨鍋以後往裡面倒了兩袋牛奶,熱沸以後就把鍋放到了一邊,換上了一個小電鍋,宿舍用的那種。
薛簡把火腿腸切成片,生菜沖了幾下撕碎扔進鍋裡,又切了一個西紅柿,站在那沉思了半天,回身到冰箱裡取出來一半雞胸肉,随便切了幾刀,一塊扔了進去,最後怼進去了一把意面。
“?不是,我剛想誇你變精緻了,這會兒怎麼又糊弄上了。”
“這能好吃嗎,簡子,我求求你了,吃點兒好的吧。”
薛簡端出來了醬油,耗油,醋,辣椒油,依次倒了進去,等意面煮軟一點兒,就直接蓋上了鍋蓋,又轉身研究起了那鍋牛奶。
他來回的折了幾下,似乎是在降溫,等它不再散着熱氣,就一下一下的倒進了攪好的蛋液裡,緊接着倒進了已經放好了焦糖的小杯子。
“焦糖布丁?”
“焦糖布丁!”
“是布丁耶。”
薛簡在杯子上包好錫紙,放到了一旁,端着自己的鍋和手機,坐上了餐桌。
他低頭吃了一口,沒等粉絲發問,就擡起了頭,“确實不怎麼好吃,可是…健康。”
“雜燴意面雖難吃,但實在健康。”
“簡子雖然混的差,但實在美麗。”
“我的工資雖然低,但實在是累。”
“…誰允許你提工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