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冬。
初雪落到了真真假假的聖誕樹上,白裡透着綠,綠裡又透着紅。
霓虹彩燈從街的這一頭蔓延到另一頭,閃的人眼花缭亂。
巷角一家不起眼的店鋪獨樹一幟,門口什麼花哨的東西都沒有,隻不過裡頭暖色的昏黃燈光,配上複古又精緻的窗格,同這一街的景色,倒也不算違和。
從窗戶口往裡頭望去,正好能看到一個長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店裡,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而拿着軟尺正在給他量體的店主同他說話時,他又微微的側過耳,笑着回應。
“平時都是右手戴表?”
“嗯,對。”
“難得見到個身材比例這麼協調的,起碼來個高低肩長短腿什麼的讓我炫炫技啊。”店主調侃着,男人隻是笑笑。
店主放下手,拿過本子草草幾筆記下男人的身量,“布料那麼多我就不讓你自己選了,肖易給我推薦了一種他之前穿過的,我也覺得适合你。”
“賀蘭榭瑞140支的這個,好打理,不厚重,你來看看。”店主把布料闆翻到對應的一頁,舉給男人看,“你沒意見的話,我就用這一塊了。”
“華麗但又輕盈,很好。”男人摸完點了點頭,“就用它吧。”
他看起來年輕還尚輕,但是話不多,笑容也充斥着距離感,分明是很漂亮又很招人憐愛的那種眼睛,打眼一望似乎是毛茸茸的,畢竟被長長的睫毛遮擋,但是再定睛一瞧,便能看出那裡頭沒有任何博人憐愛的意味。
隻有一種清冷,像與這世界像隔着一層冰。
店主把軟尺挂在脖子上,雙手環胸倚靠着玻璃展示櫃,又瞧了男人好幾眼,男人不明所以的回望過去,店主噗嗤一笑。
“别在意,我和肖易認識十年了,這是他第一次推薦人來我店裡,難免好奇。”
提到肖易,男人臉上的笑容真實了幾分,“那大概是因為他沒什麼朋友。”
店主分明是想說能得到肖易青眼可不算容易,借此八卦一下兩人的關系,沒想到男人卻這樣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隻能幹巴巴的笑了笑。
“薛先生,來這兒留下你的聯系方式吧,等樣衣做好了,我會給你打電話。”
“好的。”
薛簡提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和姓名,點頭後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
此刻的風不算太凜冽,而薛簡記憶中的冬天,好像并沒這麼暖和。
扮着聖誕老人的小夥子盡心竭力的發着傳單,給店裡招攬顧客,薛簡接下了,轉過兩個街角後才扔進了垃圾桶。
扔近了會被老闆撿回來,重新遞到他們手裡,然後下班的時間,就會被無限的延長。
聖誕節,這個純粹的洋人節,放到國内就變成了浪漫和時髦的代名詞,年輕人喜歡它,沒有任何意義,隻是純粹的想要給玩樂找個由頭。
但是總有些人,與享樂毫無關系。
比如曾經的他,比如現在的他們。
薛簡推門走進一家生意還不錯的小酒吧,坐在角落裡要了一杯熱紅酒,打開手機發了位置,沒一會兒又一個人推門走入。
肖易幾乎不需要刻意找,往最犄角旮旯一掃,就看到了薛簡的背影。
“先生喝點兒什麼。”
肖易指了指薛簡的酒杯,“和他一樣。”
薛簡捧着酒杯,靜靜的垂眸抿着,慢慢喝下,半晌忽然望着肖易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
“沒有,就是覺得命運很神奇,再往前數個幾年,誰能想到我們能坐在一起。”
肖易一愣,然後也笑了,“是啊,要不是那次意外,等拍完了戲你就再也不會理我了吧。”
薛簡似乎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半天才幽幽道:“誰知道呢。”
兩年前,《曙》殺青之前,劇組裡出了一場意外,攝影燈的螺絲松動,直直的朝着兩人砸了過去。
薛簡連千分之一秒的思考都沒有,轉身就推開了肖易,自己卻直挺挺的站在那兒。
肖易被推開以後,又回身去拉他,但也沒來得及,砰的一聲,薛簡在原地,被砸的踉跄了一下,站直以後,血就從他的顱頂緩慢的向下淌,隻過了片刻,薛簡就成了個血人。
他一聲都沒吭,擡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
“看來得去醫院了。”薛簡頓了一下又道,“我是熊貓血,謝謝。”
說完他才倒地暈了過去。
肖易大概是沒想過,平時和他多說兩句話都費勁的薛簡,在這種生死關頭,下意識的反應居然是把他給推開,直接就懵了。
薛簡昏迷了整整一天,等醒來的時候,表情還是特别的平靜,看了守在一旁的肖易一眼,說了句,“能給我把垃圾桶拿過來嗎,想吐。”
肖易趕緊扶他起來,薛簡蹙了蹙眉,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其他人紛紛都開始關懷備至,陳初也是噓寒問暖,緊張的後腦勺都冒汗,這事一旦傳出去,他第一個被戳脊梁骨。
薛簡等頭沒那麼暈了,對導演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消息沒傳出去吧?”
得知沒有走漏風聲,他好像才松了一口氣,以需要休息之名,把所有人都趕走了。
劇組裡的人自然是千恩萬謝心滿意足,但是發現他不對勁的,隻有肖易一個人。
攝影燈砸下來的時候,薛簡是第一個發現的,他推開肖易以後,還有一個空擋,是足夠他也離開那個範圍的,或者說,就算逃不開,人憑借着生理本能,總要逃竄幾步,動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