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娛樂就是趁着養父回家之前,搬着闆凳去鄰居家看電視。
電視裡的人真好啊,怎麼又有神仙,又有超人。
趙嘉楓那時候想,如果也做電視裡的人就好了,那樣也會法術,那樣就可以一下子做完全部的家務,做很好吃的飯,擦出很亮的皮鞋,這樣養父就會開心了。
他那養父在他能賺到錢以後态度180℃大轉彎,開始拉着他的手,忏悔自己年輕的時候對他關心不夠,錯過了他許多成長。
趙嘉楓當時懷疑自己記憶出現了錯亂,隻是關心不夠嗎?
那他手臂上的燙疤,是怎麼來的呢。
算了,也都算了。
綜藝節目裡有時候非要給家人打電話,趙嘉楓無人可打,也隻能打給他。
聽着他在那頭一聲聲的叮囑,身旁人歎道,你和爸爸關系好好啊。
趙嘉楓隻能附和,是啊。
薛簡敢對着鏡頭說他自己是孤兒,趙嘉楓不敢。
這圈子裡,你敢示弱,就有人敢踩在你的頭上拉屎。
但凡營銷個什麼千金小姐,富家少爺人設,全天下的善意就好像都湧了上來。
營銷個父母恩愛,寵愛子女,也自有人去剪輯一番,感歎,原來這就是愛裡生出來的小孩。
他們這種人,也隻能藏起那華貴錦被下的虱子,隻将光耀的一面對準外頭。
“你準備怎麼辦。”趙嘉楓一口飲盡了酒,帶了兩分醉意道。
見崇山明似乎還在思忖,他又道:“我倒是想到一個好辦法。”
“隻要我找到沒打碼的原視頻發出去,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崇山明意外的擡起了眸,定定的望着他,似乎是在分辨他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别這麼看着我。”趙嘉楓避開了他的眼神,“反正得罪了厲文謙,他也不會叫我好過,往後娛樂圈算是混不下去了,拿着你給我的錢四處逍遙,也算好退路。”
崇山明靜默了一瞬,趙嘉楓幾乎以為他要答應了,可他卻隻是搖了搖頭。
“不必這樣。”
“既然不是薛簡,有些身體上的特征肯定對不上,找出證據便是了。”
趙嘉楓訝異的望着他,“你…哈…”
他低頭笑了笑,“何必呢,我都爛到骨子裡了,你竟然也不忍心再踩上一腳,難道是怕髒了你的鞋底,沾上一腳的泥。”
崇山明的聲音沉靜到了無波瀾,“私密事私下了,不是什麼事都要放到台面上,讓世人指點。”
趙嘉楓嗤笑了一聲,“薛簡如果知道你放過了這大好的機會,看他還理不理你。”
崇山明的神情忽而溫柔了下來,隻在心裡回了一句,他不恨你。
自始至終,薛簡恨不得弄死的,也隻有一個厲文謙。
“其實你還怕厲文謙狗急跳牆吧。”趙嘉楓又挑眉道。
“隻要證明視頻裡的人不是薛簡,另一個人是誰,也就沒有人關心了,能徹底的把薛簡從這件事裡摘出來。”
“但如果我把原視頻放了出來,放出來我和厲文謙的臉,他已經被撕破了臉皮,自然也顧及不了别的了,大肆宣揚一番和薛簡的過往,還是惹得薛簡一身騷,到時候即便沒有視頻,也有人浮想聯翩。”
“人們會想,他趙嘉楓都這樣了,薛簡又能好哪去呢,呵,一群婊子,是吧。”
崇山明不置可否,手指撚着矮桌上蓋的綠色絲絨桌布,眸子掃到了一處水漬,而後一擡手,蹙眉瞥了瞥手上有沒有沾上水痕。
他眼神重新落到了桌布上,上頭含着些許的食物殘渣,酒水淺痕,若是仔細的分辨,還能看出點腳後跟部分的一道鞋印。
一看就是尹墨又把腳搭在桌子上睡覺,還在上頭吃過薯片之類。
這肮髒的桌布讓他想起了冰山效應。
當你發現一個問題的時候,顯示在外的,可能隻是九分之一的存在。
就比如這道桌布,說不上還有什麼肉眼看不出的髒污。
“厲文謙這麼喜歡拍視頻…”
崇山明眯着眼看向趙嘉楓,“他會隻有區區這麼一點收藏麼?”
趙嘉楓反應過來了他說的什麼,手指摸了摸下巴,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我回去翻翻。”
崇山明點了點頭,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叮囑了一句,“發給我的時候,記得給所有受害者打碼,我不想知道他們是誰。”
“以及,視頻要能清晰的拍到厲文謙那張臉的。”
趙嘉楓走後,崇山明晃了晃酒杯裡殘留的冰塊,聽着那道清脆的聲響,輕閉了閉眼。
從很久以前,導演的鏡頭就喜歡對準受害者,人們似乎也更喜歡看瘦弱的,無助的弱小身體,悲凄哀叫。
人們一面唾棄着,一面又興緻勃勃,樂此不疲的消費受害者的痛苦,上下嘴皮一碰,就是一道釘子。
所以是誰規定的呢,鏡頭隻能對準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