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尖刺,穩穩的将愛人送出了荊棘。
崇山明其實是真的感覺不到疼,腳下已經木了,但是看着薛簡趴在讓肩上,心疼的淚珠成雙成對的落,抱着他不肯撒手的模樣,還是沒吭聲。
警察很快就來了,小安俨然是最大的功臣,眉飛色舞的和人說着他的英勇事迹。
薛簡和崇山明連在一起,一同看着旁邊地上那一攤血。
“你說…他還能活嗎?”
薛簡小聲的問了一句。
“沒傷到要害就能。”
“你希望他活着嗎?”
“與我無關了。”
人群裡留下了一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程左禮的身影越來越小,然後變成了一個茫茫的點,最後連那個點也看不到了。
父非父,母非母,兄非兄,弟非弟。
他們這一家子,真夠可笑的。
十七歲的那一天,程度送給崇山明的生日禮物,是他和母親的親子鑒定書。
他惶惶不安的走在街上,走回家,程左禮一如既往的喊他吃飯,坐到飯桌上,崇山明忽而開始反胃。
他吃不下去一口東西,隻是不停的,不停的幹嘔。
年少的孺慕之情都成了笑話。
他還自以為能做個潤滑劑,緩和哥哥和母親的關系,崇山明幼時有事沒事就往母親那裡跑。
真惡心人啊。
他都尚且如此惡心了,那程左禮呢,母親呢。
崇山明不敢想。
一瞬間都不敢。
隻是在家裡就要和程左禮相處,崇山明看他一眼便受不了,逃到了國外去。
他放逐自己,做了許多的荒唐事。
最後想着,這麼死了也不錯。
現在去死,哥哥還是哥哥,母親還是母親。
崇山明最清楚程左禮是什麼樣的人了。
他比任何人都要極端。
他和母親才是一脈相承,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
程左禮會認為他這一生都是錯誤。
從七歲開始,到今日的這二十八年,全都是錯了。
崇山明在他那裡變成了一個錯誤,必須被剔除,被剜下,哪怕他自己也會痛,他也能面無表情的,将身體裡惦念着弟弟的那一部分,盡數舍棄。
崇山明把這個結局,拖延了十一年。
又偷來了十一年的哥哥,今日是該還了。
程度到底命還是不夠大,死了。
崇山明聽到這個消息也沒什麼反應,程左禮更是厭惡他到了極緻,本來葬禮都不打算給他辦,結果程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全都亂糟糟的趕來了,指着他的鼻子說他不孝。
真稀奇了,好像和他們有什麼關系似的。
程左禮被煩透了,不得已的松了口,但是所有的事全都交給了程晦。
程晦覺得很晦氣,“你不樂意,我就樂意了?”
“你下一部電視劇還沒開機是吧,我投了。”
程晦喜滋滋的,“你不早說,放心,我肯定辦的漂漂亮亮的,叫大哥風光大葬。”
虞嘉柏被抓了,他壓根沒準備找律師,直接等死。
薛簡其實還挺佩服他的,能為了三十多年前愛過的人,去殺人,去斷送自己的一生。
後來他去監獄看過他,虞嘉柏再沒了那日的瘋癫,平靜儒雅,就如同那天在錄節目時,第一次見到他的那樣。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虞嘉柏和他說了很多。
趙素環算是逃難來到的内陸,那一年,她一個千金小姐家裡遭了難,全家都被父親的政敵給害了,隻留她一個,在自己死之前,父親将她托付給了大伯。
學校裡的男學生見了她,沒一個能走的動道,她笑起來的模樣美的不可方物,眉宇之間卻又帶着化不開的愁緒,林妹妹在世也就如此了,許多人都這麼說。
不知道是不是美人命中總要帶些劫難,大伯母待她極為苛刻。
稍有不順心便是打罵,呵斥,把她推出去跪着,一整個弄堂的人都知道,趙家那個小黛玉,遭老罪了。
如果她能繼續把學上下去,也許就不會遇到那些男人,觊觎她,對她趨之若鹜,像蒼蠅一般的男人。
可惜沒有。
她受不了伯母的苛責,堂妹的妒忌,大伯的漠視,十五歲的年紀就這麼離了家。
她這副模樣,天生的演員胚子,許多導演想捧她,隻是當然有附加條件。
要麼在私底下脫了衣服,要麼在鏡頭裡脫了衣服。
趙素環哪個都沒選,一個人又走了。
隻是那天有一個人追了上去,那是26歲的虞嘉柏。
他當時隻想問一句,這麼好的機會,怎麼不答應呢。
“你看現在那些出名的女星,哪個不脫,我們男的也要脫,拍戲嘛,這難道不正常?想不開這個,就當不了演員。”
他記得趙素環很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你們男的是脫了,可是鏡頭對準的是我們女人,我們才是那盤菜,你們撐死就算個香菜蔥花,就是個點綴。”
“我不樂意當一盤菜,你管的着嗎?”
她講起話來,京腔不京腔,粵語不粵語,兒化音還加在奇怪的地方。
虞嘉柏一下子聽笑了,忍了半天才道:“可是小妹妹,這樣沒有錢賺啊。”
“難道還非要做演員才有錢?我受夠了你們這個圈子了,簡直封建的和清朝一樣。”
她扭頭就走,虞嘉柏拉住了她。
“看你昨天來劇組就穿的這件衣服,今天還是這件,你晚上住在哪?”
“天橋。”
虞嘉柏沒見過這樣的姑娘,生猛的像一頭老虎。
“我缺個助理,給我做助理吧,小姑娘,等我火了,捧你拍戲,不叫你脫。”
趙素環就這麼跟着他了。
她裡裡外外的忙活,風風火火,幹脆利落,柔弱的身段卻好似有萬鈞之力。
平時她也很愛說話。
叽叽喳喳的說上幾句,就叫人安心,叫人覺得不累了。
虞嘉柏當時的公司很不做人,把他當成牲口一樣使喚,有時一天的商演下來,爬都爬不起來。
趙素環每到這個時候,眉目裡才會透出一點真切的哀愁。
“虞嘉柏,你什麼時候能火啊,什麼時候才能捧我。”
“小沒良心的。”
虞嘉柏笑罵,“等着,哥哥這就爬起來繼續賺錢。”
趙素環一把把他推回沙發上,“得了吧,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一會兒就好,阿。”
後來愛上趙素環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所謂一見鐘情,見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