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看着倒是一本正經，聽他道：“靈尊為何不信？我真是請你來喝喝茶，坐一坐。”

水非茶水！這坐自然也不是什麼好事。

獨孤白道：“你不如去問問傅文繁音，她信不信？”

“……”

如何能信？

手握茶杯，獨孤白調侃着道：“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

忽然，手中杯滑落，從中間斷成兩半。

徹，依舊是雲淡風輕端坐對面。

獨孤白又道：“故意放走傅文繁音，‘來去自由’為我敞開方便之門……我猜，這麼做隻為确定一事——泣血術。”

鬼體是寒冷的，可傅文繁音卻滾燙異常，若不是他們做了手腳，就是鬼體反噬，要徹底壓制唯有一法——泣血術。

他帶着黑金面具掩面，透過面具看本質，獨孤白察覺得到，此刻面具之下的臉定有變化。

至于這張臉的神情究竟是驚恐？亦或是平靜？就不得而知了。

徹道：“看來什麼事，都逃不過靈尊的法眼。”

獨孤白：“區區一個泣血術，能讓你們羽族費盡心思，争奪百年之久。的确，我是會泣血術，你當如何？”

百年前羽族仙門為争奪泣血術，可謂是争得頭破血流，後來泣血術随焚湮國一同焚毀，這才安分下來。而多年來，羽族一直賊心未死，不斷尋找有關泣血術的典籍事物或人，隻為重新複刻這一法術。

而徹，為奪泣血術曾做過震驚三界的事便是——血煉活人。這也是他消失百年之前所做最後一事。

獨孤白承認自己知曉泣血術，這樣一來，當真不怕成為羽族犧牲品，畢竟對羽族而言，泣血術可是一個巨大誘惑。

一但掌握泣血術，羽族換血将不再存在失敗，換血必定百分百成功，這就代表羽族将會日益強大，再過百年，三界中誰又能與羽族抗衡。隻怕那時，天下大亂。

徹，倒是鎮定自若道：“靈尊說笑，不會如何。說起來，我們才是同道中人，不是麼？”

“……”

無法反駁，獨孤白一怔，無奈做人太久，竟忘了身份。

兩人也不知為何，一見對方總是想說些無關之事。

徹一副閑适姿态，道：“在這個吃人的亂世，誰又能獨善其身。我曾看過一出有趣的戲，不知靈尊有沒有興趣聽？”

“……”

不說話，就當她想聽。

“許多年以前，雪地裡有頭瀕死的狼，它哀嚎掙紮着想要活下去。嚎啊嚎，等啊等……終于，它等到了救它的人。隻要她一句話，這頭狼便可在狼群中生存，甚至稱王……可那人，隻救有價值的狼。她救了狼，花費百年精心訓練，讓狼證明價值……殘酷馴化，讓狼學會了如何在羊群中收斂利爪尖牙，百年潛伏，終于，狼成功咬死三千隻羊後，成為她得力助手……”

“又過了許多年，狼再次得令潛伏于另一羊群中，企圖複刻上一次的成功。可這次，并不是普通羊群，而是仙人養的羊群，天生靈智，狼不是對手……适者生存，狼再次瀕臨死亡。然而，這次救狼的不是人，是領頭羊！從此，狼披着羊皮，在領頭羊庇護下活了數百年……”

“可數百年相伴，又怎能敵得過它們天生為敵？……狼終究是兇性大發，将羊群盡數咬死。可是狼終究與羊相處太久，太久了，竟生出了一絲羊性。殺到最後隻剩一隻羊時，狼放過了它，而它，也成為整個羊群中唯一存活下來的血脈。”

獨孤白不以為意，問：“狼是誰？第一批羊和第二批羊又是誰？前者滅全族，後者留一後。除了救狼者，都是滅族，又有何不同？”

徹，立即反駁道：“當然不同，留一後，足以證明狼也想善良，它不是沒有想過永遠跟随領頭羊，隻是從一開始便錯了，狼和羊注定為敵。”

獨孤白：“你是想說，狼被逼無奈？……同情狼？所以是你瘋了！”

徹：“所有人都在說狼錯了，可這個吃人的亂世，無人能獨善其身。天意弄人，要怪就怪上天讓狼活着走出那片雪地，怪一開始救狼的不是羊，是人。”

獨孤白：“……”

沒有，沒有，沒有。

沒有人能獨善其身。

徹：“到現在，連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狼還是羊？隻能永遠活在夢魇之後，面具之下！”

……

獨孤白：“非人哉！”

眉眼一彎，冷不防道出這話。而徹，聞言後也不在發聲，隻是直勾勾盯着她。

察覺目光，獨孤白道：“噢，不是在罵你。”

徹的聲音渾厚低沉，聽他道：“我還有一出戲，講與靈尊聽。”

……

也不管她想不想聽了。

徹：“很多年前，羽族有對雙生孩子，女孩先一刻出生，另一個則是男孩。本該歡呼慶賀，然而事實上并沒有，因為他們生錯了地方，偏偏生在這個人人都自私、虛僞、不堪的羽族……衆人皆知，羽族生存困難，想要活下去就必需換血，可那麼多人，不是人人都有換血機會……所以，兩個孩子從一出生就注定有一人要犧牲，用一個孩子死換另一個孩子生，這樣才能獲得換血機會……母親不舍，但也無能為力，可兩個都是親身骨肉，要放棄誰？能放棄誰？如何抉擇？”

獨孤白問：“後來呢，那位母親是如何做出抉擇的？”

徹：“她遲遲不肯做出決定，直到有句話憑空出現。”

獨孤白：“哪句話？”

徹：“你是姐姐。”

話音甫落間，獨孤白頓了頓，所以，那位母親因為這簡潔一句話，便放棄了早一刻出生的女孩，将唯一生存機會給了男孩。

“你，是，姐，姐 ！”

徹又重複了一遍，隻是簡單一句話，他卻一字一字念出，十分沉痛，宛如一根尖刺，每一個字都深深插入那顆跳動心髒。

隻是他說這話目光彙聚，正對着獨孤白沉痛道出。此刻，獨孤白莫名覺得，眼前這張黑金面具下的臉，半張臉悲，半張臉苦……眼底是一片凄涼。

徹道：“你看，四個字，不，是三個字，就能如此輕易決定一個人生死，命運。何其可笑！”

可悲又可憐，獨孤白對這等事不想過多摻和，非是局中人不好解答，轉移了話題問：“起名了麼？”觀徹好像不太想答的樣子，順口道：“隻是好奇而已，說與不說都一樣。”

徹，還是極其認真答了：“姐姐叫公孫寞。”

就這就沒了，說話說一半，獨孤白道：“弟弟呢？”

徹微微冷笑，不語，另轉話題：“靈尊，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我們很早就見過面了，而且，比你想象中的要早。”

這般不懷好意套近乎，又想幹什麼？獨孤白不得不警覺起來，冷眼望着他不語，不知不覺間疑心又起。

雙生，舍一子而救另一子。這種事情在羽族層出不窮，不是什麼奇事。這便是羽族，為何大部分皆是雙生子原故。

難怪羽族要費盡心思得到泣血術，為此術不惜一切代價，更是頻繁發動戰亂。

徹問：“靈尊在‘來去自由’中看到的，不過是羽族一角……可知，借腹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