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姐的母親呢?”
“我大概,沒有母親吧。我從出生起就開始秘密訓練,沒見過他們,我們離宮十幾萬人,也就出了我一個,所以我和九決是一樣的,是個成功的試驗品。”
以往滄離對自己的沉重過往,是絕口不提的,提了也是徒增煩惱,因為沒人會聽,與傅九決說,卻有别樣的感受,不僅不會難過,還會莫名暢快,這樣玩笑般傾訴的方式,是她以前從未感受過的。
傅九決端正姿态,眼中飽含難以置信和憐憫心疼,眼珠在不停打轉,未等他發話,滄離便問:“怎麼不說話?是哪裡難受了嗎?”
他忽然抓住滄離正要探他腦門的手,緊緊握着,定定看她。
滄離卻在他恍惚之際,掌心猛然聚力,如照妖鏡般往他腦門一照,随即斷定,無異常。
自無名道士逃跑,金鬼也跟着不見了蹤影。這反倒奇了,金鬼沒附他身上,按理來說 ,滄離不會有任何顧慮才是,可不知為何?她隻覺傅九決的行為隐含古怪,至少以前從沒出現。
事态頻發,掌心落下時她又想,這世上,大概隻有傅九決願意照顧她情緒,知道她伶仃孤單,同樣無父無母的,大抵是心疼了,所以更想要陪伴黏着她。
果然,傅九決沉悶道:“我知道師姐肯定吃過許多苦,不曾想,會這麼多,遠比我想的還要多得多。”
滄離呆滞了片刻,她花了數個日日夜夜,才把傅九決養得活潑開朗,現在的他看着,仿佛比她還要抑郁似的,别是被她傳染了,這可不興,她撫慰道:“以前一個人也過來了,更何況現在你在我身邊,我們兩個一起,也可以過得比任何人都要好,都要開心。”
傅九決這才勉強點了頭。
地域越接近福仙皇城,滄離心裡越是沒底,她是真不知該去哪?尋諸葛不凡,眼下如何安置他們?成了最緊迫的事。
傅九決聽她長籲一口氣,問她:“怎麼了?”
“哦,沒什麼……九決,我是不是挺失敗的,當人師父,對弟子的生活一無所知,也不關心詢問,好似沒了這個稱呼,彼此就成了陌路。”
滄離與諸葛不凡,雖以師徒相稱,但她對這個白撿的徒弟并沒多少了解。她也是第一次當人師父,教徒弟方面多少随了蒼,都是放養,不會主動提問弟子往事,更不會幹涉其決定。加上諸葛不凡喜好自由,四處遊蕩,隻是每年固定個時間回雲村看一眼,鮮少長待,時間長了,師徒間也就慢慢陌生了些。
“他不是在找人麼!茫茫滄海,自是要四處奔波,再說,我看他挺開心的,師姐也不用為他操心,沒什麼失敗的,師姐不要多想。”
阿寶已經夠讓她頭疼了,還得養傅九決,要是在有個不省心的徒弟,那她日子幹脆别過了,這麼想來,如今這樣倒挺好。滄離笑了:“你說得對。”
現下就是得找地方安置這幫孩子,滄離路過緣城時,自然而然就起了安窩的心思。豈料這座城,外表龐大恢宏,内裡卻是寂寥無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座荒城。不過滄離知道它不是荒城,她明明感受到了人的氣息,而這些人息,顯然是在他們踏入這片土地後,才迅速消散的,或者說是躲藏。
不歡迎外人?還是另有貓膩?
敲了幾家客棧無人應,後來還是靠傅九決才有人開了門,也是靠傅九決,他們才能落得歇腳。
不過店家的再三叮囑,卻勾起了他們心中弦念,一半心驚恐懼,一半質疑難信。
店家說的,太過緊張吓人,總結下來就是:不可單獨外出,不可帶小孩,不可遊蕩,不可深夜不睡,不可無故喧嘩,不可随便喊救命,不可……
噼裡啪啦砸下大堆規矩,啊寶忍不了:“這是來住店?還是來坐牢?這不讓那不讓的,我要是不遵守會如何?”
都說顧客是上帝,也看出阿寶明顯有些不悅,沒成想店家不但不收斂,反而不帶一絲猶豫警告:“會死!會被吃掉!連渣都不剩!”
滄離擋在最前方斬斷這個話題,把他們趕上樓後,帶着傅九決出了門。
城中街道無不透露古怪,窗門緊閉,别說孩童,就連大人也不見幾個。
路過一戶窗,傅九決抓住了她,隻見他往那戶人家的窗邊貼近,聽得入神。離開後,傅九決複述方才聽到的,大概意思是:城裡丢孩子,還不止一個,單是這半月,已經丢了十五個孩童,孩童遺失,賊子逍遙法外,緣城百姓快活不下去了。
滄離領着他登上樓頂,傅九決皺眉道:“山高皇帝遠,等皇宮派人下來,緣城的孩子們,不知又要遭多少罪?”
“之前那道士跑路,金鬼在其中定幫了不少,如今雙雙不見,難道和孩童失蹤有關?”
冷風吹得傅九決眼睛直疼,他把熱葫蘆塞進滄離手裡,道:“太巧了,金鬼剛出現,白家孫子就丢了,就算不是金鬼做的,那也脫不了幹系。明面上說不得插手凡間事,背地裡,可沒幾個能做到的。不過現在,事情似乎更麻煩了。”
滄離分析道:“隻是老白一家的孫子失蹤,并不能說明什麼?但如果孩童失蹤小至村落,大至囊括城池,那後果将無法預料,更無法承受。”
“不止,如果是全國呢?如果整個福仙國,都有孩童無故失蹤,那就不單是表面這麼簡單了,是有人暗地蓄謀,意圖不軌。”
他所言正中滄離猜測,她道:“難怪不凡到現在都不見人影,他可是最守時的,不會無故失蹤,想必多少與此事相關。”
兩人齊身飛躍,足尖輕點落地,慢慢走回客棧。
深夜,啊寶不信邪地從房間探出顆腦袋,正當他自己吓自己時,背後突然湧來喘息,一回頭,就見傅九決做着鬼臉站他身後,吓得阿寶大聲尖叫轟炸客棧。
啊寶立馬捂嘴,用“要死啊”的表情瞪他:“兔崽子,大半夜吓我幹嘛?”
傅九決壓低音量:“寶哥,幹什麼大半夜不睡覺?你忘了老闆說了什麼?”
“就是沒忘才不敢睡,我跟你說,這店裡有髒東西。”
傅九決倒不懷疑客棧裡有髒東西存在的可能,問他:“何以見得?”
“今天你們出去了,我聽别人說,這家店之前無故死人,所以才規定不可深夜不睡。你猜猜這是為啥?肯定是他們想趁人熟睡,謀财害命。更古怪的是,至今都未查出原因,想都不用想,這絕對是家黑店,誰家正經客棧裡這麼陰森詭異的,他們要想在自己地盤上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可太輕而易舉了,還能瞞天過海……為了咱們的安全,我今晚必須揭穿他們的陰謀。”
傅九決聽到半路,已有斷定,嘴角牽起一抹笑。
啊寶尚在喋喋不休:“聽說城裡最近又在鬧偷孩子,這不趕巧了,把罪名推給拐童兇手,嘿,瞞天過海比喝水還簡單,可憐死者泉下無處申冤,黑店卻照常經營。我說了你可别不信,我猜城裡失蹤的小孩,定是被人扒了皮,煉化神丹,說不定他們就是一夥的。黑夜正是蠢蠢欲動的最佳時機,我倒要看看,誰敢趁人熟睡,咔嚓辦事……”啊寶實際上隻聽到隻言片語,大部分都是自己瞎猜的。
“扒皮煉丹,寶哥你的想象,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豐富多彩。”傅九決心裡發笑,就算在離譜,隻要出自啊寶之口,他依然會認真傾聽,也配合他破案:“不可單獨外出呢?”
“你傻啊,怕人沒在一起,出了事另一個去告密啊。”
“不可帶小孩呢?”
“啧,小孩嫩~練出的神丹效果自然更好啊。”
傅九決不經意眯眼,想要伸手擋擋要裂開的嘴角:“不可遊蕩?”
“做虧心事誰不心虛,當然是怕被人瞎遊蕩撞破啦。”
越說傅九決越想笑,幹脆逗他兩下:“不可無故喧嘩。”
“太吵心慌手抖,影響扒皮挖心肝。”
傅九決心想怎麼又冒出個挖心肝?續道:“不可随便喊救命……”
“不是你怎麼問這麼多?我怎麼不記得有這條。重點是這家店是黑店,會挖人心肝啊,我正要喊你們呢,别浪費時間,趕緊跑路。”
“寶哥啊,扒皮煉丹變成挖人心肝兒,抓人大變跑路,你怎麼這麼好玩呐。我且問你,之前死的那人,眼珠可在?心肝可在?可有人說?”
啊寶給不出答案,因為壓根沒人說過。
“你放心吧,不是黑店,我早探過了,之所以有這麼多規矩,是因為緣城裡孩童失蹤太多,兇手又遲遲不入網,為防萬一才會如此。至于不可深夜不睡,是因為之前在别家客棧裡,确實死了個人,是被吓死的,那人是個膽小之人,總覺有人想害他,便就夜夜不敢眠,最後精神過度緊張,自己把自己給吓死了。之後仵作驗了,官府查了,确實無異,死因也公布了,可因為太過離譜,壓根沒人信,才傳出荒唐流言。店家立規矩,也是不想出事罷了,至于其他,真的假的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也都有個底,不必理會,凡事有我們呢。”
不說沒感覺,一說吧,啊寶也感覺自己好像那個自己把自己吓死的神人,不禁睜大了眼睛,後來還是傅九決把他強硬塞回房才完事。
同時,屋頂的滄離正平躺看天,她不知道的是,瓦下陣陣唠叨,是店老闆來了,逮着傅九決就開始輸出,引得他連連緻歉。
她打了個噴嚏,感覺有人在訓她,抱着熱葫蘆在想:金鬼,你要有膽子幹拐人孩童的事,我絕對饒不了你,你和黑鬼,早晚一起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