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月輕輕按緊鼻梁上的口罩。
坐在她身後的沈歸時默不作聲地将視線從她身上移開,起身走到窗邊,開了半扇窗子透氣。
江明月說要給男人先進行診斷,讓女人出去等一會兒。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
診室内隻剩下男人、江明月、沈歸時三個人。
江明月這才壓着那張檢查報告推到男人面前,一項一項地解釋給他聽,最後總結:“你看,你這幾項的檢查結果都是零,也就是說,你是無精症。你們夫妻備孕這麼多年,一直懷不上,多半就是因為這個。”
男人騰地怒了:“你瞎說什麼!老子一晚上能射三次!怎麼可能是無精症!”
江明月明顯怔了一下,考慮到病人一時難以接受,她放緩語速:“無精症和你的性能力沒有什麼關系,具體病因可能是先天的,也有可能受後天影響,目前醫學上還沒有定論。你先别激動,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從檢查報告來看,确實是這樣一個結果。”
男人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理解個屁!”
他盯着江明月的胸牌上的“主治醫師”看了幾秒,不耐煩地說:“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小醫生懂什麼!讓你們主任過來幫我看!”
江明月說:“你檢查報告是這個結果,誰來看都是一樣的。”
男人橫眉瞪她:“少廢話!給我找主任來看!不然我今天就坐在這兒不走了!”
江明月見男人堅持,隻好打電話搖人。
鄭主任德高望重,她不敢冒昧打攪,思來想去,她打電話給今天同在門診的副主任醫師宋冕。
副主任也是主任嘛。
電話接通後,江明月客客氣氣地說:“宋主任,我小江啊。你現在有空嗎?門診這兒有個病人能不能幫我看一下?”
宋冕一聽這話就知道江明月遇到棘手的病患了。
“好的,馬上。”
很快宋冕推門進來,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後,便一臉嚴肅地跟男人解釋起病情來。
宋冕四十多歲的年紀,戴着眼鏡,有些秃頂,看上去就是那種高年資醫術好的大夫。
江明月見他把病人說得一愣一愣的,終于松了口氣。
她找出飯卡遞給沈歸時,輕聲說:“不早了,你先去食堂吃飯吧。”
實習醫生沒有工資,也不包食宿。但畢竟幫忙幹了活兒。所以江明月一般會把自己的飯卡借給實習醫生用,免得他們在醫院待一天還要倒貼飯錢。
也因此,江明月在曆屆來實習的高校醫學生中口碑極好。
飯卡的正面右側印着江明月的證件照,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沈歸時接過卡片,飯卡正面不着痕迹地貼緊手心。
“師姐想吃什麼?我幫你打包帶回來。”
“不用,我一會兒點外賣。”
沈歸時點點頭,去食堂了。
宋冕絮叨半天,終于把病情和治療方案跟男人說清楚了,剛準備走,男人忽然伸手拽住他,急迫地問:“醫生,真的是我的問題?不是我老婆的問題?”
宋冕都想歎氣了。敢情剛剛解釋半天都白說了。
出于謹慎,他又把夫妻倆的檢查單據拿來翻了一遍,随後斬釘截鐵道:“你老婆一點問題都沒有,各項指标都挺正常的。”
男人依舊不敢置信,連連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我們在老家也看過一個老中醫,他說是因為我老婆體虛才一直懷不上。”
宋冕見他固執,急得海城方言都冒出來了:“朋友,侬幫幫忙好哇!治病要看化驗結果的好不啦。”
男人猛地揪住了宋冕的衣領,大聲質問:“你剛剛說什麼?是不是在用海城話罵我?早就知道你們海城人瞧不起外地人!是不是看我是外地跑來看病的,故意說我有病,你們好訛錢?”
眼睜睜看着宋冕——副教授,碩士生導師,資深骨幹醫生——被一個病人像提雞崽兒一樣提着衣領,江明月頭皮發麻,連忙上前勸道:“哎!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男人抄起邊上那束玫瑰花,直接往江明月身上砸。江明月下意識擡手擋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感覺到有尖銳的玫瑰花刺順着她手臂内側的肌膚深深劃拉下去。
當下,江明月就疼出了一身冷汗。
男人抓握着花束,還想再打,就在這時,診室的門被推開,門把手重重撞在牆上。沈歸時箭步沖過來,手肘從後扣住男人的脖頸,利落一轉身,順勢将男人攔腰摔在地上。
男人手中的玫瑰花同樣重重摔落在地,花瓣散了一地。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宋冕一手揉着脖子,另一手找手機,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道:“保衛科,我來找保衛科。”他發現江明月的手臂還在不斷往外滲血,“江醫生,你這傷口好像挺深的,得趕緊處理一下。”
江明月痛得直抽氣。她也知道傷口不淺,而且傷在小臂内側,她一個人不方便處理,得找個同事幫自己縫合。
想到現在正值中午,大多同事不是在吃飯就是在午休,她不太好意思開口麻煩别人,最終,她的視線定格在沈歸時的身上。
“小沈,一會兒你辛苦一下,幫我縫兩針。”